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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內屋連續經營了四代,從第一代到第三代都是由身為繼承人的女兒招贅的女系家族,第一代河內屋喜兵衛在明和年間,從河內長野沿途行商來到大阪,在本町的和服襪批發行當夥計,之後在西橫堀開了一家分店。河內屋連續三代都是單傳,都只有一個獨生女。於是,按照老店的規矩,必須從管事中挑選女婿繼承家業,外祖母喜乃和母親勢以都是如此。喜久治的父親,第四代河內屋喜兵衛已經四十八歲,至今在母親和外祖母面前仍然唯唯諾諾,抬不起頭。
第三代河內屋喜兵衛,也就是喜久治的外祖父在世時,都用喜久治的父親在店裡當夥計時的名字伊助叫他。外祖父也是管事入贅後當了老闆,卻完全不同情和自己有相同經歷的伊助。
也許是因為他每次看到伊助,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不願回首的學徒和差事時代。
喜久治在五、六歲漸漸懂事時,就知道外祖父叫自己「喜久少」,卻對父親直呼其名,叫他「伊助」。上了小學,他不時去同學家玩後,很快便察覺到自己家中的異常,他還曾經為此事問過母親勢以。
「這是因為我們家和別人家不同,我和外祖母都繼承了祖先的血液,你爸爸是外人,來我們店裡工作,然後成為我們家的女婿,所以,外祖父雖然叫你喜久少,但仍然用爸爸以前當管事時的名字伊助叫他。」
雖然勢以這麼解釋給他聽,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仍然無法理解,只知道自己在外祖父、外祖母和母親,以及店裡的夥計心中的地位更勝於父親,大家整天喜久少長、喜久少短地呵護自己。
就讀商業學校後,他發現對父親直呼其名的外祖父不僅對外祖母,甚至對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喜久治的母親都開始有所顧慮。
喜久治在商業學校讀三年級的那年年底,外祖父的哥哥大外公帶著新年的鏡餅來到大阪。喜久治之前只有在讀小學時,曾經見過他一次,骨骼粗壯、一身茶褐色皮膚的大外公看起來很強悍,也很可靠。雖然他將近七十歲,但看起來比外祖父更加年輕健壯。不知道為什麼,外祖父並沒有熱情招待千里迢迢從和歌山來到大阪的大外公,外祖母和母親也只是在大外公進門時打了一聲招呼,之後無論三餐或是準備寢具,都交代貼身女僕負責張羅。大外公去道頓堀看戲時,也只有女僕陪同。
喜久治的日常生活被外祖母、母親和女僕包圍,而且那時候他還不被允許踏進店堂內,他便從大外公飽滿的胸膛散發出的海水味中,感受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力量。喜久治總是連續好幾個小時躺在大外公粗壯的大腿旁,聽他說在大海捕魚時那些驚心動魄的事。
這時,客房的拉門突然嘎啦一聲打開了。母親勢以站在那裡。
「啊喲,大外公,因為家裡有事在忙,都沒有好好招待你,真是失禮。如果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女僕。喜久少,你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雖然勢以措詞很客氣,但假惺惺地向大外公打招呼後,就想把喜久治帶走。大外公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黝黑的臉上露出笑容。
「不,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次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上門打擾,喜久治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
「是啊,託你的福,喜久少長大了。」
勢以似乎對大外公直接叫喜久治的名字感到不滿,所以在說「喜久少」這三個字時特別用力。十五歲的喜久治內心對母親的傲慢感到憤怒不已。
「不要,大外公說捕魚的事比較有趣。」
喜久治拒絕道,母親勢以頓時漲紅了柔嫩白皙的臉,粗暴地關上了拉門。
那天傍晚,喜久治和外祖父母、父母一起吃飯時,發現氣氛特別尷尬。大外公受住在大阪的同鄉之邀出門吃飯,所以不在家。廚房旁十帖榻榻米大的木地板房間內,按照大管事、差事和學徒的順序排列了箱膳,然後,由大管事帶頭,依次走進比木地板房間高一階的飯廳,跪在地上向主人一家人致意:
「請允許我們開始用餐。」
大管事致意後,輪到差事,最後才輪到學徒。吃完飯後,每個人把自己的箱膳端去廚房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