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Ribbon剛出生時的體重不到五公克,到了出生第四天就長到了二位數,出生一週時將近三十公克,到了第十天,牠的體重就突破五十公克了,長成了出生時的十倍重。最近的Ribbon食欲旺盛,一次吃下的飼料量也多了不少。剛開始牠只能喝泡得稀稀的飼料湯,後來牠的飼料湯越來越濃稠,現在吃的已經像粥了。按照阿堇的說法,再過不久,牠就能吃下粟米之類的固態食物,到了那時候,我也能幫忙餵食了。
老實說,牠外表引人不適的程度大約在出生後一週左右達到顛峰。牠長得像凸眼金魚,脖子像長頸妖怪那麼長,而且又細得好像隨時會折斷,一點也不可愛。沒有羽毛的鳥毫無防備又弱不禁風,看起來只像異形而已。
我開始覺得牠有那麼一點可愛,是在牠出生之後第十一天,牠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早上我正準備去上學,卻被阿堇叫住。仔細一看,窩在帽子底部的Ribbon,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在這之前,牠的雙眼一直被半透明薄膜般的東西完全覆蓋,但現在,那層薄膜像鈕釦洞那樣開了一點縫隙,像羊羹一樣又黑又清澈的眼睛露了出來。牠還沒完全睜眼,所以表情看起來一直都好像剛睡醒一樣。
「Ribbon,這個可愛的女生就是雲雀喲。」
阿堇把我介紹給Ribbon認識。為了讓牠看清楚我的臉,我朝牠湊得很近,牠細微的呼吸噴上我的臉頰,有點癢癢的。
「Ribbon,我是雲雀,你好呀。」
我也跟Ribbon做了自我介紹。
Ribbon身體上開始長出了蓬鬆的胎毛,但頭頂上還是一根毛也沒有,光禿禿的。牠的臉看起來還是個外星人,但與昨天之前相比,長得已經越來越像鳥了。
「太好了,阿堇。」
我這麼說完,便匆匆忙忙地衝出玄關,以免遲到。
「我出門了——!」
「祝妳有美好的一天!」
遠遠傳來阿堇的聲音,這是個寒風刺骨的早晨。
放學回家一看,Ribbon明顯比之前長得更大了。阿堇也許是漸漸習慣了育兒工作,再次展開了Ribbon出生之後一直擱置的歌唱課程。Ribbon本來除了吃東西以外的時間都在睡覺,不過到了最近,牠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
在牠微微睜開眼睛之後三天,也就是出生之後第二週,Ribbon完全睜開了眼睛。原本彎曲成不自然角度的翅膀骨上,也長出了看似羽毛的東西,像粗針一樣刺刺的羽毛覆滿了牠的全身。到了這時候,牠看起來終於像隻小鳥了,對Ribbon的親近感也源源不絕地湧上我的心頭。當我注意到的時候,Ribbon光禿禿的頭頂上就已經長出了一撮翹毛,像武士的髮髻。
我將Ribbon放在手掌心上,幫阿堇一起餵食。從手掌中央,我能切實感受到Ribbon生命的重量。
「Ribbon該不會是一隻棕耳鵯吧?」
我下定決心,這麼問阿堇:
「因為,妳看牠這裡……」
我用大拇指比了比Ribbon的耳朵一帶。鳥類的耳朵位於眼睛斜下方,有個像牙籤戳出來的小孔就是了。Ribbon在耳朵這附近,長著帶有淡淡橘色的毛。
「不知道呢。」
阿堇含糊其詞。
在我的手掌支撐之下,Ribbon正在一心一意地吃著阿堇湯匙裡的粟米。牠的身體周遭長了一圈蓬鬆的胎毛,好像穿上了表演服的芭蕾舞伶。
「我們遲早會知道答案的。」
阿堇將湯匙遞向Ribbon的嘴喙,語調平穩地這麼說。
「難得有這個機會,不如保留答案,當作到時候的驚喜吧?」
Ribbon專心致志地吃著飼料,不只是嘴喙,連鼻子周圍都沾上了好多粟米。我直到最近才知道,這種粟米原來不是普通的小米,它叫做蛋黃粟,是由小米去殼之後,表面再沾上蛋黃製成。所以加熱之後,它會隱約散發出一股雞蛋獨有的氣味。
為了再早一分鐘、一秒鐘見到Ribbon,我每天放學都跑步回家。我運動神經不好,尤其跑馬拉松和賽跑的時候總是跑全班最後一名,跑步回家對我來說可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為了抄近路,我穿過平常不走的空地,像野貓那樣鑽過鐵絲網往前狂奔。好不容易抵達玄關,我會好好調整過呼吸,再靜靜打開玄關門,走進屋內。一踏進門,總會聽到阿堇唱的搖籃曲迎接我回家。
進入十二月,從Ribbon誕生之後,正好過了一整個月的時間。
Ribbon已經成長到能自力行走了。剛出生時,牠想站起來也總是立刻跌坐在地。後來牠漸漸學會左右擺動著身體,搖搖晃晃地步行,到了現在,牠走直線已經走得很穩了。Ribbon認真起來,快走的速度就像忍者一樣敏捷。牠看起來圓滾滾的,還是小寶寶的體型,但除了還有一點禿頭之外,全身已經均勻長滿了羽毛。那撮像武士髮髻一樣的翹毛,有時候像《海螺小姐》裡面波平的頭髮那樣歪歪扭扭的,但它直直豎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古時候的武士一樣威風。
只是,無論髮型再怎麼高挺帥氣,Ribbon的臉頰上還是畫著濃濃的橘色腮紅,看起來像妝化得太濃的媽媽,也像喝醉酒時的爸爸。牠的臉那麼紅,遠遠超過有點害羞、臉頰泛紅的程度了。
「我回來了。」
我像平常一樣打開阿堇房間的拉門,看見阿堇人在床上,蓋著棉被。她沒有躺下,只是坐在床上,從大腿到腳尖埋在棉被裡面,像鑽進暖被桌裡那樣。
「阿堇,妳感冒了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萬一發燒了,得快點去看醫生才行。
「不用擔心哦。」
阿堇輕鬆地回答。
「我只是在小睡而已。」
我鬆了一口氣,想去找Ribbon玩,於是馬上走到平常那頂帽子旁邊,緩緩掀起喀什米爾羊毛披肩,可是卻沒看到平常都待在帽子底部的Ribbon。
「咦,Ribbon呢?」
我環顧房間,到處都找不到Ribbon的身影。「落鳥」這個可怕的單詞浮現在腦海,這是我最近在圖書館借來的書上剛學到的詞。
結果一反我的擔憂,阿堇用隨時都要融化的嗓音喃喃說:
「牠從剛才開始,就在這裡睡覺哦。」
阿堇輕輕將雙手交疊在自己胸口。
「雲雀,妳也一起來吧,請進。」
阿堇挪開屁股,為我騰出空間。我依言爬上阿堇的床鋪,把腿伸進被窩裡。她好像在腳邊放了充電式懷爐,棉被裡溫暖又舒服。
阿堇身上穿著一件禮服,像是新娘在婚禮上會換的衣服那麼華麗。仔細一看,棉被的一部分因此隆起成奇怪的形狀。阿堇解開肩膀上那件毛線編成的大披肩,將胸口展示給我看。
阿堇的胸口從披肩底下露出來,她的皮膚白得炫目,像裡頭混了牛奶。可是我左看右看,也沒看見Ribbon的身影。
「在哪裡?」
我心裡有點不安,小小聲地問她。阿堇低下頭,動了動嘴唇說「這裡」。
「牠好像待在這裡最安心。」
我循著阿堇的視線看過去。Ribbon確實就在那裡,牠睡在阿堇胸口,帶著一副完全放心的表情。這是用阿堇的胸脯鋪成的特製嬰兒床,隨著她吸氣、吐氣的節奏,Ribbon也跟著微微起伏。
「目前看起來,好像是這一件禮服最適合。」
阿堇有點不好意思地補充道。
她穿著一件胸口大敞的金黃色禮服,表面縫著許多亮片和珠子。胸前的罩杯質料堅挺,形成一個空間,Ribbon恰好能整隻窩在裡面,看起來就像專為Ribbon打造的專屬房間一樣。我也想試試看,但我胸前還沒有能讓Ribbon舒服睡覺的隆起。
「好可愛哦。」
Ribbon睡得香甜,表情看起來像正在做一場快樂的夢。
「真的。惹人憐愛,形容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吧。」
阿堇以柔和的聲音說道,聽起來像嘴裡含了一口好吃的蜜糖,說完便把披肩披回了原位。從阿堇的身上某處,散發出一股甜膩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