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2
漢奇克和坎塔布回到紅道曼寧族,先是把白天的成果告訴集合而來的老人(全都是男人),再告訴他們該付的報酬。羅蘭和羅莎莉塔到她的小屋去。小屋在一座山丘上,旁邊曾有一座漂亮的茅廁,但現在那座茅廁已成了一片廢墟,只剩下傳令機器人安迪(兼其他多種功能)的殘骸在裡頭徒勞無益的站著衛兵。羅莎莉塔慢慢替羅蘭褪去了所有的衣裳,等他一絲不掛後,她便爬上床,躺在他身邊,用特製的油膏塗抹他的身體。她用貓油撫平他的疼痛,用另一種更綿滑、微帶香味的油膏塗抹他最敏感的部位。他們做了愛,一起達到高潮(只有傻子才會把這種生理的意外當作命中注定),聆聽卡拉大街傳來的鞭炮聲與卡拉人的喧囂吼叫,從他們的聲音判斷,大部分的卡拉人早已喝得醉醺醺。
『睡吧!』她說,『明天我不會再見到你。我不會再見到你,埃森哈特不會再見到你,歐佛侯瑟也不會再見到你,卡拉裡不會有人再見到你。』
『難道妳能預見未來?』羅蘭問。他聽起來很輕鬆,甚至還頗有興致,但就算在與她繾綣纏綿時,他的心中仍為了蘇珊娜苦惱不已:蘇珊娜是他的共業夥伴,可是現在她竟然不知去向。就算她只是失蹤,還沒有捅出什麼樓子,但他還是無法真正安心休息。
『不,』她說,『但我有時候會有感覺,就像其他的女人一樣,尤其是她們的男人準備離開她們的時候。』
『我是妳的男人嗎?』
她的眼神既羞怯又堅定。『在你停留此地的短暫時光裡,你是我的男人。我喜歡這麼想。你覺得我錯了嗎,羅蘭?』
他立刻搖頭。就算只有短短的時間,能再次成為某個女人的男人仍然讓他覺得很開心。
她看出他是真心的,表情變得柔和許多。她撫摸他削瘦的臉龐說:『我們幸會了,羅蘭,不是嗎?在卡拉幸會了。』
她摸摸他殘缺的右手,再摸摸他的右臀,然後說:『還痛嗎?』
他不願意對她說謊。『痛得要命。』
她點點頭,抓起他的左手,那隻倖免於難、沒被龍蝦怪啃掉的手。『這隻手呢?』
『還好。』他說,但他感到一陣深沉的疼痛潛伏著,伺機而出,是羅莎莉塔所謂的『乾扭病』。
『羅蘭!』她說。
『是的?』
她的雙眸冷靜的看著他,雙手依然握著他的左手,撫摸著,想要找出它的秘密。『盡快解決你的任務。』
『這是妳的建議嗎?』
『是的,吾愛,以免你的任務把你給解決了。』
3
午夜來臨,艾迪坐在牧師寓所的後院。這逝去的一天將成為卡拉人口中的『東大路大戰紀念日』,成為一段歷史(之後將成為一段神話……當然,前提是這個世界撐得夠久,沒有分崩離析,這段歷史還來得及成為神話)。城鎮裡,慶祝的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狂熱,直到艾迪開始認真覺得他們會放火燒了整座城。可是他會在乎嗎?一點也不,託您的福!您別客氣。羅蘭、蘇珊娜、傑克、艾迪和三個女人(她們自稱是歐莉莎姐妹)與狼群英勇奮戰時,其他的卡拉人不是夾著尾巴躲在城鎮裡,就是躲在河堤旁的稻田裡。但十年之後──甚至只要五年!──他們就會告訴彼此,在秋季的某日,他們全員出動,與眾槍客並肩作戰。
這並不公平,他內心的某個部分也知道這並不公平,但他這輩子從沒覺得這麼無助,這麼茫然,這麼卑劣。無論如何,他會告訴自己不要想蘇珊娜,不要想她去哪裡,也不要想她的惡魔之子到底出生了沒。她去了紐約,這一點他很確定,但是哪個時代的紐約?那裡的人是不是駕著點著煤氣燈的雙座小馬車?還是讓來自北方中央正電子公司的機器人開著反重力計程車,載著他們飛來飛去?
她還活著嗎?
他真想聳聳肩,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後,但他的腦袋卻是如此殘酷。他不停看到她出現在紐約黑街的貧民窟裡,額頭上刻了個反卍字,脖子上掛著一張牌子,上頭寫著:來自牛津城的朋友向你問好。
在他身後,通往牧師寓所廚房的門打開了。他聽見赤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響(一如他其他的殺人裝備,他的聽覺備受訓練,已經變得非常敏銳),還有腳爪敲在地板上的聲音。是傑克和仔仔。
傑克在他身邊卡拉漢的搖椅上坐下,他穿著整齊,還戴著碼頭工人的飛抓,飛抓裡放著他離家時從父親那兒偷來的魯格槍。今天那把槍讓血流遍地……不對,機器人沒有血,哪兒來的血流遍地?那麼『油流遍地』呢?艾迪微微一笑,但卻是抹沒有笑意的笑。
『睡不著啊,傑克?』
『ㄟ克。』仔仔答腔,然後在傑克的腳邊趴下,口鼻靠在兩爪之間的地板上。
『對啊,』傑克說,『我一直想著蘇珊娜。』他頓了頓,接著又說:『還有班尼。』
艾迪知道這是很自然的,男孩看見摯友在他的眼前四分五裂,當然會一直想著他,但艾迪還是感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妒意,好像傑克現在誰也不該關心,只該關心艾迪‧狄恩的老婆一樣。
『那個泰佛利家的小孩,』傑克說,『是他的錯。他慌了,開始跑,扭斷了腳踝。如果不是他,班尼就不會死。』接著他輕輕的說了一句話:『法蘭克……他媽的……泰佛利。』艾迪覺得,要是法蘭克聽見這句話,鐵定會覺得膽顫心寒。
艾迪伸出一隻毫無安慰之意的手,摸摸男孩的頭。他的頭髮太長了,需要洗一洗。該死,根本是該剪一剪了。傑克需要母親好好照顧,但現在沒有母親照顧他。突然,一個小小的奇蹟發生了:安慰別人讓艾迪覺得好一點了。不是好很多,但至少好了一點。
『放手吧!』他說,『逝者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