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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夫?你的氣色好多了!最近睡得還好嗎?」
「還好。」他回答,心想又一個理直氣壯的謊言。
「我不是早說過,等換季的時候自然就好了?等會兒見了!」
勞夫低頭,視線落在人行道上,發現水泥地上出現許多人們留下的足跡,看來像極了以前亞瑟‧莫瑞舞蹈學校透過郵購販賣的那種舞蹈教學足印。露伊絲的腳印是灰色的。麥高文的──比較大但還是相當纖細──則是深橄欖綠。那些腳印在人行道上閃閃發光。
我真的需要睡一覺,勞夫心想。真的。再不睡的話,難說我會看見什麼東西。
「真的。」他轉身繼續往藥房走去,喃喃說著:「很難說。」
十分鐘後,勞夫站在萊德愛連鎖藥局店門前,看著一塊以鏈子從天花板垂掛下來的招牌。上頭寫著:萊德愛讓你感覺更健康!逛了一陣子,勞夫發現大部分成藥集中在第三通道,這裡或許就能找到他需要的。他緩緩踱過「胃藥」區,在「鎮靜劑」王國短暫停留一會兒,然後迅速通過「輕瀉劑」區。然後,在「輕瀉劑」和「鼻塞藥」之間,他停住了。
助眠藥,第三通道上方有塊招牌寫著。
向來不常服用成藥的勞夫(否則他也不會現在才光顧這裡了)並不確定自己在找什麼,但可以肯定,絕不是這樣滿山滿谷的商品。他瀏覽著那些紙盒(多數是清爽的藍色)和品名,都是些怪異甚至有點危險的名字:寧透(Nytol)、包你瞑(Z-Power)、舒你眠(Sominex)、使你疲(Sleepinex)。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他想。這些東西對你不會有一點幫助。不能再胡來了,懂嗎?當你看見人行道上出現彩色腳印時,就該停止胡來,乖乖去看醫生了。
「需要幫忙嗎?」勞夫背後有個聲音問道。
他正想把那盒使你疲放回原位時,那聲音說話了。勞夫嚇得跳起來,把十幾盒各類人造睡眠撞倒在地上。「哎呀,抱歉──手真拙。」勞夫說著往後看。
「哪裡,是我的錯。」勞夫才剛撿起兩盒使你疲和一盒速進眠膠囊,他背後那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已經把其餘的藥盒撿起排在貨架上。根據別在他胸前的金色名牌,他名叫喬‧韋瑟,是萊德愛的藥劑師。
「我叫勞夫‧羅伯茲。很高興認識你,韋瑟先生。」
「彼此彼此。關於這些產品的功效,容我用問題來回答你的問題:熊會不會在電話亭裡拉屎?幸好我是藥劑師而不是業務員,羅伯茲先生。要是我得挨家挨戶推銷,不餓肚子才怪。你患有失眠嗎?我這麼問一方面是因為你在看助眠藥,但主要是因為你看起來消瘦且兩眼無神。」
勞夫說:「韋茲先生,我真希望每晚能睡上五小時,就算只有四小時我也滿足了。」
「這情形有多久了?」
「大概是從四月開始的。我妻子死後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事。」
「啊,很遺憾你的妻子走了。請節哀。對一個像你這樣的早醒患者來說,勞夫,這些東西根本毫無用處。你最好也別嘗試用酒精或者郵購目錄上賣的那種腦波儀。但從你的樣子看來,我猜你可能兩種都試過了。加上二十來種親朋好友提供的祖傳小偏方。」
勞夫再度大笑,他開始喜歡這傢伙了。「如果你說四十來種會比較接近事實。」
「那麼我只能說,你還真勤奮。」韋瑟說著朝那些藍色藥盒擺擺手。「那些東西都只是抗組織胺劑,基本上是會引起副作用的──抗組織胺劑會讓人昏昏欲睡。對那些不常失眠的人來說,偶爾吃一顆舒你眠或許有效。能讓他們產生睡意。可是對你卻不管用,因為你的問題不在於睡不著,而是睡不安穩……對嗎?
「有些東西是人類,不論男女,一致渴求的。不是歷史書或公民守則上寫的那些東西,至少大部分不是。我指的是些最基本的東西:可以遮風擋雨的窩、三餐溫飽和一張床、正常的性生活、健康的腸胃。可是當中最基本的或許就是你缺少的這項,朋友。因為世上沒有任何事情比得上一夜好眠,不是嗎?」
「你真是說到重點了。」勞夫說。
「因為缺乏睡眠而死的人比比皆是。」韋瑟說:「只不過法醫通常會在驗屍報告的死因欄填上自殺,而不是失眠。失眠和酒精中毒有許多雷同之處,最重要的一點是,兩者都是心理疾病,只要有機會,它們在摧毀肉體之前往往已經把心靈啃噬得差不多了。所以,人的確會因為缺少睡眠而喪命。這個時期對你來說相當關鍵,你千萬要好好照料自己。要是你開始感覺怪怪的,馬上打電話給李奇費爾。聽見沒?別自找死路。」
勞夫扮了個鬼臉。「我比較可能打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