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葛瑞格神經兮兮地咯咯笑著,回到水星車上坐定,然後迅速地倒車下了車道。他轉向筆直如繩子般穿過玉米田的泥巴路東邊,很快就以六十五哩時速開去,一路上在後方拖了兩哩長的飛揚塵土雲。
他非常確定自己不想失去工作,還不想。他賺的錢不少──除了美國真理之道公司知道的那些小技巧以外,葛瑞格還加上一些他們不知道、屬於他自己的巧思,他做得正順手。除此之外,由於到處巡迴,他可以遇到很多人……很多女孩子,這是很好的生活,除了──
除了他並不滿足以外。
他繼續開車,他的頭一陣陣抽痛著。不,他並不滿足。他知道自己是要來做更大的事,而不是開車在中西部轉悠,賣聖經跟銷售佣金表格,好讓自己一天多賺兩塊錢,他應該是要來做……要來做……
做偉大人物。
對,就是這個,肯定是。幾星期以前他帶著某個女孩爬到穀倉上面的乾草儲藏室,她父母去了達文波特賣一卡車的雞隻。她一開始問他是不是想喝杯檸檬水,接下來就順勢發展,而在他睡過她之後,她說這幾乎就像是被傳教士哄騙了,然後他甩了她一巴掌,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打了她一巴掌,然後就走了。
呃,其實不是。
實際上,他搧了她三、四巴掌。直到她哭出來,尖叫著要人來救她以後他才停手,而不知怎麼的──他用上神賜予他的每一分魅力──他跟她和解了。那時他的頭也在痛,搏動的亮點在他的視野裡彈射互撞,他設法告訴自己,這是因為熱氣,乾草儲藏室裡爆炸的高熱,不過讓他頭痛的不只是熱氣而已。狗在撕扯他褲子時,他在前院裡感受過同一種東西,某種黑暗瘋狂的東西。
「我沒瘋!」他在車裡大聲說道。他迅速地把窗戶搖下來,讓夏季的熱氣跟塵土、玉米與糞肥的氣味湧進來。他打開廣播電台,放大聲量,正好傳出一首派蒂.佩吉的歌,他的頭痛消退了一點。
全部的重點就只是控制好自己,而且──而且讓你的紀錄保持乾淨。如果你做到這些,他們就不可能動你。這兩方面的事情他都做得越來越順手。他不再這麼頻繁地夢到父親──夢裡,父親俯視著他,他的硬帽子往後腦勺壓低,低聲吼道:「你沒半點長處,矮子!你他媽的沒半點長處!」
他沒這麼常作這些夢了,因為這些話就不是真的,他再也不是個矮子了。好,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常常生病,個子不高,不過也長了該長的份,在父親死後,他照顧了母親。父親不可能看到這些,他不能讓父親把他的話吞回去,因為他已經死在一次油井起重機的爆炸裡,他死了,而要是能有一次,就這麼一次,葛瑞格會想要把他挖出來,對著他腐爛的臉尖叫:你錯了,爸,你看錯我了!然後給他一頓好踢,就像是──
就像是他踹那隻狗那樣。
頭痛回來了,陰沉沉的。
「我沒瘋。」在樂聲底下,他再度說道。他母親常常告訴他,他生來是要做大事的,會有偉大成就,葛瑞格也相信這點。重點就只在於讓事情──像是搧女孩巴掌或者踹狗一樣──處於控制之下,還有保持紀錄乾淨。
不管他的偉大成就是什麼,在它降臨身上的時候,他會知道,他對此相當篤定。
他又想起那條狗,這回這個念頭只帶來一絲如新月般的勉強微笑,沒有幽默也沒有同情。
他的偉大成就就在路上了。眼前可能還有好幾年──當然,他很年輕,身為年輕人沒什麼不對,只要你了解你不可能一下子擁有一切就行,只要你相信一切終究會來,他確實相信。
至於神跟他的兒子耶穌,讓祂們救救任何擋住他去路的人吧。
葛瑞格.史提爾森把一邊被太陽曬黑的手肘靠到窗外,開始跟著收音機吹口哨。他踩著油門,將那台老水星加速到七十,然後沿著筆直的愛荷華農場道路往下開,開向可能會有的任何一種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