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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辦公室時用力甩上門,我跟兩個條子被撇在裡面枯等,直到警局隊長走進來。他是個高個子黑人,不怎麼老,但是微禿的頭上已經出現灰白頭髮,這樣剛好為他帶來一種高貴氣息,看起來充滿活力與自信。老式的斜紋軟呢西裝、鼴鼠皮背心與擦得雪亮的鞋子更顯得衣著體面。這傢伙看起來就有隊長的架式。他示意貝克與史帝文生離開辦公室,在他們走後把門關上。他在桌後坐下,並且揮手叫我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他打開喀喀作響的抽屜,拿了一台錄音機,將它高高舉起,把揪成一團的電線拉直,插上電線與麥克風。接著放進一捲帶子,按下錄音鈕,用指甲輕輕彈拍麥克風。錄了一會兒後,他把帶子倒回來播放,聽見指甲的彈拍聲才點點頭,並且再度倒帶,按下錄音鈕。我坐在一旁看他。有好一會兒我們都沒講話,除了隱隱約約的嗡鳴聲之外,只聽得見空氣流動以及燈具、電腦的聲音,還有錄音機的緩慢轉動聲。老時鐘好像很有耐性似的,不管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它會永遠滴答個不停。這傢伙坐回椅子上,兩眼狠狠盯著我,或許是他長得高大優雅,他做出雙手指頭相抵的手勢時,顯得特別好看。
『好吧。』他說,『有些問題應該澄清一下,好嗎?』
他的聲音低沉宏亮,不像南方口音,如果他不是個黑人,那模樣跟音色倒是像個波士頓銀行家。『我叫芬雷。』他說,『我的官階是隊長,是警局警探部的主管。我知道他們已經對你宣讀了緘默權,不過你還不確定這項權利到底是什麼。在我們開始之前,必須把這件最基本的事給搞清楚。』
聽他說話不像個波士頓銀行家,倒像是個哈佛畢業的傢伙。
『我了解我的權利。』我說。
他點點頭。
『那很好。』他說,『很高興你能了解。你的律師在哪兒?』
『我並不需要律師。』我說。
『你被控涉嫌謀殺。』他說,『你需要一位律師。你知道的,我們會免費幫你聘一個。你希望我們幫你找個免費的律師嗎?』
『不,我並不需要律師。』我說。
這個叫做芬雷的傢伙隔著相抵的手指瞪我好一會兒。
『好吧。』他說,『但是你必須簽一份切結書,清楚指出我們曾建議你找個律師,我們也願意免費幫你找個律師,但是你壓根兒不想。』
『好。』我說。
他從另一個抽屜裡抽出一張表格,填上日期與時間前還看了一下手錶,然後把表格推到桌子這一邊給我。我該簽名的那一行上面印了一個很大的十字標記,他把一枝筆推給我,我簽名後把表格推回去。他仔細端詳那張表格,把它放進一個皮製公文夾。
『我看不懂你的簽名。』他說,『所以我要你先說出名字才能做筆錄,然後是住址跟出生年月日。』接著又是一陣沉默。我看著這個強悍的傢伙,他的年紀大概是四十五歲吧。在喬治亞州管轄的地區裡面,除非夠強悍,不然一個四十五歲的黑人哪有辦法幹到隊長?跟這種人胡鬧絕對沒有好下場。於是我吸了口氣。
『我的名字是傑克.李奇。』我說,『沒有別名,也沒有地址。』
他動筆寫筆錄,其實也沒幾個字可以寫,接著我又跟他說了出生年月日。
『好,李奇先生。』芬雷說,『正如我剛剛說的,我們有一堆問題必須釐清。我大概看了一下你的個人物品,你沒有攜帶任何身分證件,沒有駕照,沒有信用卡,什麼都沒有。你說,你沒有地址,所以我正在想:這傢伙到底是誰?』
他沒有等我作出任何回應。
『那個剃光頭的傢伙是誰?』他問我。
我沒有回答,我正在看那個大鐘,等待分針移動。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說。
我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完全狀況外。一定有人出事了,但那個人不是我。我坐著沒有回答他。
『Pluribus是什麼意思?』芬雷問我。
我看著他,聳聳肩。
『你是說那句美國的立國箴言嗎?』我說,『是不是E Pluribus Unum?2在一七七六年的第二次大陸會議上通過的,沒錯吧?』
他對著我咕噥了兩句,我還是直視著他,我想他應該是那種會回答別人問題的傢伙吧。
『到底是什麼事?』我問他。
接著又是一片沉默。他轉身看我,我可以看出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回答以及如何回答。
『到底是什麼事?』我又問了一次。
他坐回椅子,一樣做出手指相抵的手勢。
『你應該知道什麼事。』他說,『發生謀殺案了,部分案情讓人匪夷所思。今天清晨有人在克林納先生的倉庫裡發現了死者。倉庫位於郡道的北端,就在高速公路交流道的北邊。根據目擊者指出,就在今早八點過後不久,有人從兇案現場離開,目擊者描述的是一個高大的白人,穿著一身黑色長大衣,頭髮是金黃色的,沒戴帽子,沒有隨身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