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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疑點是:一個二星上將怎麼會在這裡投宿?我非常確定,如果他住進假日飯店,也不會被國防部質問的。
在倒數第二個房間外面,有鎮上的兩輛警方巡邏車隨意停著,中間夾著一輛平凡無奇的小轎車。車子已經冷了,車上到處布滿著霧氣。那是一輛基本款的四汽缸紅色福特汽車,輪胎寬度很窄,輪圈蓋是塑膠的。這一定是租來的。我把悍馬車停在右邊那輛巡邏車旁,下車後感到一陣冷空氣襲來。我聽到對街傳來的音樂更大聲了,倒數第二個房間的燈沒開、門沒關,我猜是因為警方想讓室內保持低溫,否則屋裡那老傢伙的屍體會開始變質。我急著要看他一眼──我可沒見識過死掉的將軍長什麼樣子。
三個警察待在車裡,有一個下車跟我碰面。他穿著棕褐色的警褲,短皮夾克的拉鍊拉到下巴,沒有戴帽子。從夾克上的警徽可以看出他姓史達頓,階級是副警長。我不認識他,因為我不曾在那裡服役。他是個一頭灰髮的五十歲男性,中等身高,有一點不結實跟過重,但是看他盯著我外套上徽章的樣子,可能是個退伍軍人,很多警察都是這樣的。
他開口跟我打招呼:「少校。」
我點點頭──他是個老兵,沒錯。少校兩肩各有一小片一吋長的金色橡樹葉橫跨在肩章上。這傢伙往上面與兩邊打量我的肩章,這樣的角度其實看不清楚。但我看得出他知道這肩章的意義是什麼,所以他對官階很了解。而且我認出了他的聲音:凌晨零點過五秒打電話給我的人,就是他。
他說:「我是瑞克.史達頓副警長。」他很冷靜,他見識過心臟病發死掉的人。
我說:「我是傑克.李奇,今晚的憲兵執勤軍官。」
他也認出了我的聲音,於是露出了微笑。
他說:「你終究還是決定來這裡一趟。你沒說死掉的是個二星中將。」
我說:「我可沒見識過死掉的將軍長什麼樣子。」
他說:「沒幾個人見識過。」他說這句話的樣子就像曾被徵召入伍的人。
我問:「你待過陸軍嗎?」
他說:「海軍陸戰隊,軍階是二等士官長。」
我說:「我老爸也是海陸的。」我在跟海軍陸戰隊出身的人講話時,總是把這點講得很清楚,這讓我的血統顯得「純正」一點,他們也不會只是把我當成陸軍大兵。但是我講得很含糊,沒提到他最後官拜上尉。被徵召入伍的人跟軍官不見得就看對方順眼。
他說:「悍馬耶!」
他看著我的車。
他問我:「你喜歡嗎?」
我點點頭。當說到「HMMWV」這個縮寫,都是用「悍馬」兩個字就帶過去了,但其實它的全稱叫做「高機動性多用途輪式車輛」,而且這名稱相當完整地描述了它的性能。在陸軍這種地方當兵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回事,他們說會給你什麼,就會給你什麼。
我說:「它的性能就像廣告中講的那麼神。」
他說:「有點太寬了,我在城裡開車絕對不會開它。」
我說:「前面會有坦克幫你開路,我想這就是它規劃中的性能。」
對面的酒吧繼續傳來音樂聲,史達頓不發一語。
我對他說:「我們去看一下死者吧。」
他帶我走進去,啪一聲按下開關,打開屋內走廊的燈,又按另一個開關把整間屋子的燈打開。我看見一個標準的汽車旅館室內規劃:一個一碼寬的大廳、左邊有個衣櫃、右邊有浴室,然後是一個十二乘二十呎、嵌在牆壁上的長方形櫃檯,跟衣櫃一樣深,床鋪則是跟洗手間深度一樣長的雙人寬床。天花板很低,遠處有個寬窗,掛著簾子,窗子下方有個穿過房間牆壁的冷暖兩用空調機。房裡大部分的東西都已經老舊破爛,褪成了棕色,整個地方給人一種黯淡、潮濕與悲慘的感覺。
床上有個死者。
他全身赤裸,臉部朝下,是個年近六十的白人,很高,身形就像個身材日漸走樣的職業運動員,很多教練都是這種體型。他依舊有一身不錯的肌肉,但是處理事物的方式開始跟個老傢伙一樣──那些人的體力不管有多好,終究會變樣。他白皙的大腿上沒有腿毛,身上有些舊傷疤,留著灰色平頭,脖子後面的皮膚既粗糙又充滿皺紋。他可以說是典型的軍人:不管幾百個人看到他,一定都會說他是個陸軍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