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2
凌晨四點半。青梅署二樓,我被要求獨自待在六個榻榻米大的冷清房間裡等候。這是只有鐵桌和幾張摺疊椅的充滿灰塵的房間。地板的地毯裂開了,露出地毯與水泥的縫隙,裡面積滿黑黑的塵埃。看來,連清潔人員都放棄它了。
富澤夫婦也在這個署裡的某個房間裡,由警方向他們說明必要的手續與今後的事宜。原本我也打算列席,但因為路子拒絕,於是我就這樣被迫獨自度過空虛的時間。
我發現窗外有一排鐵柵欄的影子,想必這裡原本是偵訊嫌犯的地方吧!從青梅署玄關被人一路帶往這裡時,我應該抗議警方的無禮對待,然而,我在肉體上、精神上都早已筋疲力盡,連向竹內或松永那些傢伙發火的力氣都沒有。
或許我也有點希望獨處吧!在醫院太平間的那一幕似乎嚴重打擊了我。
桌上擺著骯髒的鋁製菸灰缸,但我打從兩年前就戒菸了,就算這裡有菸灰缸也派不上用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解悶的辦法,只好像個破布般靠著椅背,緊盯著入口。
等待的時間太久,反倒加深內心的不安。那是一種近似愧疚的焦躁感。為何獨留我一人?我猜不透青梅署的用意。簡直就像只有我被排擠在外似的,令人忐忑。
話說從頭,富澤夫婦會捲入這個事件是因為兇手出錯所導致的結果。兇手的目的在綁架山倉家的兒子。因此就往後的辦案方向而言,我的存在比富澤夫婦重要。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忽視我,是因為青梅署人手不足嗎?還是因為目睹孩子的死亡,所以警方聯手懲罰我?總覺得應該是後者。然而,這個可能微乎其微,我也不得不感慨自己一定有問題。這也算被害妄想的一種,或許是身體上的疲勞與疼痛的傷口正在腐蝕我的正常思考?
我並不是沒想過走出房間尋找電話,聯絡家人。或許只要聽聽妻子的聲音就能夠多少安撫情緒,趕走毫無根據的妄想。然而我沒有這麼做,是因為路子。她指控我的吶喊聲至今依舊在我的腦袋裡回響。
『是你殺了茂。』
這聲音依然停留在耳裡,我無法跟和美說話。
如果現在跟和美說話,在雙重罪惡感的折磨下,我可能會脫口說出茂是我兒子的真相。我害怕自己會這麼做,而且比什麼都害怕。
因為太害怕這個可能性,所以我產生一種預感,認為自己真的會在妻子面前說出這個事實。光想到這些,我就起雞皮疙瘩。自白的恐懼化為一種強迫的行為,增長我的不安與焦躁。
我告訴自己,只要在這個房間,別說是打電話了,就連想起妻子都不可以。把腦袋放空吧!然而,越想把她從腦海中趕走,心裡卻越加想念和美的身影。好比肺渴求氧氣一樣,我無法抗拒這個反應。
和美。
我的妻子。
這種說法雖然平庸,不過我非常愛我妻子。她絕對不是那種會引人注目的亮眼美女,然而柔和緊緻的端正五官散發著樸實隨興的美。她那不虛偽的微笑保留了少女般的清純,她的擁抱蘊含著自然流露的體貼與溫暖,只要觸碰她,我的情緒便立刻和緩了下來。我有一點不好意思把這稱作愛情,但毫不保留的互信關係繫絆著我們。和美是無可取代的、最理想的伴侶。
然而和美卻一直深信自己是個醜陋的女人,除非為了錢,否則不會有人想要和她在一起。直到與我結婚為止,這種想法一直伴隨著她。
『欸,門脇專務的女兒啊!你應該知道吧?不是次美小姐,而是不起眼的大姊。』
她篤定外界是以這樣的眼光看待自己。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尤其嚴重,她對任何事都相當消極,容易自閉。
和美會這麼想的原因之一應該和她妹妹有關。次美是個人人稱讚的大美女。她腦筋動得快,有別於內向的姊姊,個性活潑外向,言行大膽。她曾被一家半職業性的劇團相中,拔擢為主角演了好幾齣戲,愛慕她的男人總是大排長龍。儘管如此,她的女性緣也不差,我猜是她爽朗的個性為她加分不少。和美拿這個妹妹與自己相比,永遠抱持著毫無根據的自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