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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士
惠子伯母看到帶著一臉瘀青回家的我,睜大了眼睛。
『夕士!你的臉怎麼了呀?』
『哦──有人恐嚇我。不過我逃掉了,沒事的。』
我牽動嘴角,露出一個跟往常一樣的敷衍微笑之後,就打算回到自己那間四疊半榻榻米大的房間裡去,結果伯母拉住了我。
『等一下!夕士,不好了!』
『啊?』
在客廳裡,我從博伯父口中聽到了令我無法置信的事情。
『什麼……宿舍發生火……火火火、火災?!』
『聽說全部燒毀了哦!』
了哦、了哦、了哦……伯父的聲音在我的腦袋裡轉個不停。
一片空白。我的頭腦裡一片空白。就算理解了伯父說的話,我覺得自己的心還是不肯接受。我的胸口附近結了硬塊,就好像在保護著心臟不要受到現實的殘害似的。腦內的神經全數麻痺,似乎拒絕傳達『感覺』這種東西。
『好像至少得花上半年重建的樣子。那在蓋好之前……你要通勤嗎?』
伯父露出苦笑。這一瞬間,我恢復了神智。誰還忍得下去啊!我反射性地這麼想著。
『不……!我會想辦法的!』
要想什麼辦法?我一邊走出客廳,一邊苦思著。坐在廚房的椅子上看著這裡的惠理子,露出了明顯的嫌惡表情,讓我火大得要命。
我沒有回去自己的房間,反而直接衝出大門。
不能待在這裡。我也不想待啊!我幾乎要這麼大喊出聲了。
『可惡!搞什麼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啦!畜生!』
就在剛剛,剛剛我才跟我最好的朋友說了『沒問題』的,我才想著自己可以帶著全新的心情展開新生活的。
『畜生!』
我無法控制心中狂亂的情緒,無法壓抑想要打爛什麼東西的衝動。我只是一直狂奔,毫無目的地狂奔著。總之,我就是想去某個地方,除了這裡以外的地方。
我,稻葉夕士,今年考上了条東商業學校。
知道自己考上的時候,我高興到不顧別人的眼光高聲喊了三次萬歲。条東商校是一所畢業生就職率不錯的學校,還有宿舍。我可是超級想唸這間學校的。
我的爸媽是在我國中一年級的那年春天同時過世的。他們去參加朋友的告別式時,在回程碰上了交通意外。
第六堂課的時候,學校的辦事阿姨鐵青著臉跑來叫我。不知道怎麼搞的,那時阿姨的額頭上那三條深深的皺紋,我竟然到現在都還記得。
我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呢?應該只是一場夢吧!我一次又一次這麼想著。
比起悲傷、難過什麼的,我更擔心接下來自己該何去何從。
我可能拒絕『傷心』了吧!如果傷心的話,就等於承認爸媽死了……
從那天起,我就住進了親戚家。
博伯父和惠子伯母都不是壞人,不過他們很明顯地表現出『照顧我』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是非常重的負擔。事實應該就是如此吧──突然多了一個小孩。要是這個小孩有一大筆遺產,他們還樂得輕鬆,可惜在那種一吹就飛走的中小型企業裡上班的雙親,留下的遺產能有多少,大家也就避而不談了。伯父他們會覺得照顧我很虧也沒辦法,這我還知道──即使我只是個國中生。
更糟的是,伯父家裡有一個因為準備高中聯考,而讓原本纖細的神經更加緊繃的獨生女惠理子。
倒不至於因為我到她家住就害她高中聯考失利,不過沒想到惠理子竟然這麼討厭我這個突然闖進青春期少女家裡的男生。可是,這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可以理解。就算是真正的家人,女生也是很難搞的。
要說討厭,我也不輸給她。那種只因為我是男生就討厭我的女孩子,我哪裡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啊?所以我只能盡量小心,不要刺激到惠理子。結果這三年來,我們竟然沒有正常地對話過。
『我要考上有宿舍的學校,然後離開這個家!』
支撐著我的,就只有這個決心而已。
条東商業學校有宿舍。我要學會一技之長,然後出社會獨立。知道自己考上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朝著這個夢想前進了好幾步。
『可是現在,到了現在……畜生!搞什麼啊?!』
我繼續在夕陽西斜的街道上遊蕩。
跑著,走著,然後再跑。我覺得只要一停下來,可能就會沒有辦法再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