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隔天,我和前田不動產的大叔一起去看之前說的那棟公寓。
從鷹之台東站朝東走十分鐘之後,我們來到了住宅區,接著走進一條夾在斜坡前的房子間的狹窄通道。
然後,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寬敞的空間。一棟由爬滿藤蔓的白色牆壁環繞的建築物,像是要被樹木淹沒似的矗立著。
那是與日本的住宅區相當格格不入的景色。
『這棟房子很摩登吧?』
『……嗯。』
覆蓋著藤蔓的老舊灰色牆壁,濃胭脂色的屋頂,窗戶上還鑲嵌著彩繪玻璃。玄關有兩扇木門左右對開,上面也裝著彩繪玻璃。就好像那種拍電影用的大正時代浪漫風格的建築一樣。不過,這不就證明這棟房子年代久遠了嗎?完全是那個時代的潮流啊!
『這房子蓋幾年了啊……?』
我不敢問。這房子的屋齡應該比妖怪恐怖多了吧!
『不行,忍耐忍耐,半年而已。只要忍耐個半年,我就可以搬到全新的學生宿舍了。』
我像是念經似的在心中這麼說服自己。這個時候,一個穿著夏季短袖和服的男人拿著竹掃把從玄關走了出來。
看到這個好像是這棟房子居民的男人之後,我大吃一驚。我竟然看過那張有點痴呆、活像小孩的塗鴉一樣簡單的臉!
『一色……一色黎明!』
一色黎明是詩人兼童話作家,他專門寫非常難懂的高尚詩作和乖異美妙的成人童話,是個擁有一部分狂熱──其實更接近偏執狂──書迷的怪誕作家。
絕對不是偏執狂的我便是這個詩人的支持者,現在肩上揹的背包裡就有一色黎明所著的童話單行本。
閱讀舊書和向長谷借來的書是我最大的樂趣。而一色黎明則是我最近在舊書當中挖出來的最愛的作家。沒想到竟然能在這種地方見到他本人!
塗鴉似的臉孔露出了一抹微笑。不可能搞錯,和作者近期照片上的是同一張臉。
『一、一、一、一色先生住在這棟公寓裡嗎?』
『沒錯,已經十幾年了呢!』
『是這樣嗎?』
我的心情一下子振奮了起來。和自己最喜歡的作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種好運可不是隨手可得的。就是這裡了!不管前田不動產大叔有什麼企圖都無所謂!我現在突然覺得眼前一片光明,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那我們就來看房間吧!』
『好!』
大正浪漫風格的公寓內部看起來相當古老。牆壁上到處都有裂痕,鋪著木板的地板也染上了歷經歲月的顏色。無論是走廊、樓梯或是房間裡面,都蒙著一層古屋特有的陰影。不過整體的構造感覺起來還滿牢靠的。
走上二樓,我聽見鳥鳴聲和圍著公寓的樹葉的摩擦聲。
『好安靜哦!』
『照理說,這裡應該住了差不多十個房客哦!大家都出去了嗎?啊,就是這裡,二○二號房。』
被前田不動產大叔稱作『儲藏室』的這個房間裡,放著一張日本舊式摺疊桌、一組茶具以及一個坐墊。佔滿一整面牆的書架上塞滿了書。從文學作品到哲學、宗教、散文都有,興趣真是相當廣泛。
『好棒的房間哦!』
興奮難耐的我,現在就想馬上搬到這裡來住。
我想離開那個家,想要不顧慮別人的感受,盡情地享受一個人的時間。我想把朋友找來這裡,不管時間早晚地好好聊天。放假的日子,我想睡到很晚。
想想,這是多麼微不足道的樂趣啊!長谷曾經這麼對我說過:『就算任性一點也不錯啊。』我並不是沒這麼想過,只是我沒辦法這麼做。我不想再給伯父他們增加負擔或困擾,更別說是搞什麼叛逆、任性了。
那是因為我的雙親已經過世了。為了撒手人寰的爸爸和媽媽,留下來的自己能做的,只有成為獨當一面的人、一個認真生活的社會人,認真地讓自己變得幸福。這就是對爸媽最棒的供養──國一那年,當我望著火葬場的煙裊裊飄向天空的時候,就這麼下定了決心。因此,我不能做出任何『繞遠路』的行為。
不等學生宿舍重建完畢前的短短半年,就直接搬出伯父家裡,是這樣的我最大限度的『任性』了。
三年來,日日夜夜,我總是忍耐著孤單。博伯父他們的確是我的家人,即使如此,在這群家人包圍下的我,仍然是孤獨的。只有半年也好,我希望能夠真正『一個人』獨處。『一個人獨處』和『孤獨』不一樣。我好想試著一個人自由地做所有的事。
『你要來住嗎?』
前田不動產大叔再度確認了一次。我帶著滿臉笑容,果斷地回答:
『要。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