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大功告成了。』神父繼續欣賞這幅畫，靜默了一會兒之後說：『我就知道到這兒可以找到你。』老神父悶悶地哼了一聲，遲緩地往下挪動，一屁股坐到梅爾身旁，然後心不在焉地摘下了一葉小草，放進嘴裡吸吮著。他又看了看那幅畫，若有所思地用瘦骨嶙峋的修長手指，撫摸著灰色鬍碴的下巴。『這張草圖畫得不錯耶，梅爾，你真的很有天分唷，不過，這不是你常畫的主題對吧？』
『嗯，不是的，神父，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歡畫想像出來的東東。』這是他最喜歡的詞。『可是有些時候，當我想要畫想像的東西時，我在腦海中看到的畫面不夠清楚，這時候我就需要找找外面的東西，利用它來幫助我下筆。比如說吧，如果我想畫一隻有著……有著貓頭鷹身體和野兔頭的動物，我就得先畫一隻貓頭鷹，再畫一隻野兔，這樣我才能把這兩種動物合在一起。』
『我們稱這種混合動物為「雜種獸」。』
梅爾試了試這個新學的詞，口中喃喃念道。『雜種獸。』
『你知道的，梅爾，在教廷、就是梅文位在弗拉姆巿的宮殿裡，有一座宏偉的圖書館，館中有本曠古稀世的書籍叫作《動物寓言集》。在這本書裡，有著來自全世界各個角落所有珍禽異獸的描寫與圖畫。裡頭有傳說中的動物像是獨角獸、美人魚、獅身鳥首獸、獅身蠍尾獸，也有一些雜種獸，駱豹、馬豹、狐猴等等，還有刺蝟龜，及許許多多其他的品種。你知道這些是什麼動物嗎？』
面對著這麼多新奇古怪的字眼，梅爾只能疑惑地搖搖頭。
『這個嘛，你知道當驢子和馬交配，牠們生出來的後代叫作……』
『騾子。』梅爾把話接完。
『沒錯。好，根據動物寓言集的說法，當駱駝與黑豹交配，牠們就會生出一種完全不同的動物──叫作駱豹，但如果同樣的黑豹是生下了馬的後代的話，那麼牠生出來的東西就叫作馬豹。狐狸和猴子生下的後代叫作狐猴，而刺蝟及烏龜則會生下刺蝟龜。』
『神父，這些動物真的存在嗎？』
『可能吧，可能吧，不過有趣的還不只是這點呢，你記得「符號」是什麼意思嗎？』
『就是象徵意義多於表面意義的東西，就像你戴的凹雕墜飾。』
老教士摸了摸掛在脖子上、棕色破舊聖袍前的那塊磨損墜飾。那是個圓圈，裡頭有個正方形，正方形裡頭又有個三角形，他朝著他機靈的徒兒微微笑。『正是如此，這就是個符號，代表了我的造物主和我的信仰的符號。』
梅爾點點頭，迫不及待想聽老人往下說。
『所以呀，美人魚代表的可能是誘惑，而獨角獸則是象徵純潔。至於雜種獸嘛，這麼說吧，牠們可能是同時代表兩樣特質。狐狸很狡猾，而猴子則是非常淘氣調皮，所以狐猴就會具有這兩項特色，有點像是聰明狡猾的搗蛋鬼。』
『但牠們真的存在嗎？』梅爾打破砂鍋問到底。
『當我還是個年輕的神父時，我在菲斯特港遇過一些水手，他們發誓曾經看到一次美人魚，並曾遠行到一個遙遠的國度，那兒是獨角獸和其他珍禽異獸生存的家園。』
『美人魚和獨角獸聽起來都比有著野兔腦袋的貓頭鷹好多了。』梅爾咕噥著，對於自己想像的動物居然是如此平凡無奇的組合感到沮喪不已。
『你這麼想就錯了，根據古老的民間傳說，貓頭鷹掌管著智慧，而野兔則是月亮的信差，所以你創造的雜種獸代表的可能是聰明的使者呀。』
梅爾思索了一會兒，露出了微笑。『那你覺得我的野兔信差會不會已經帶了訊息給我呢，神父？』
神父微微笑，低頭看著梅爾，見到了他藍色的大眼睛裡閃著驚奇的光芒。他看到他一頭金色的亂髮，大耳朵的耳尖從頭髮底下冒出來的方式，沾染到墨水的髒汙手指，及他已經補了許多次的褪色暗褐色衣服。他比大部分同年齡的男孩都還要瘦小，但精壯而結實，而且不知怎麼地，比其他人更有生命力一點。而且他身上還有點別的什麼，一種很難解釋清楚的特質。感覺就像是他所具備的智慧，遠超出他十三年的生命所能累積的智慧總和似的。這個男孩不像村裡那些男孩們，總是喜歡成群結隊，一起玩耍嬉戲、調皮搗蛋，他喜歡獨處，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很自在。有時候村裡的男孩們會試著找梅爾的麻煩，但在大多數的時候，也許是意識到了他喜歡獨處的個性，他們都會讓他自己一個人，而且男孩對他自己及周遭的環境之外，都有種特別的渴望。男孩的心中真的非常渴望知識，希姆神父心想，而且他極有天分。我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接著他大喊：『走吧，梅爾，回家見你爸媽吧，我們必須和他們討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一陣驚慌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襲捲了這個小夥子的全身。『不要緊啦，我不是溜出來的。我已經做完該做的家事了，他們知道我在這裡畫畫，他們說我可以來的。』他很快地撒了謊。
『別擔心。走吧，拉我的手，扶我一把。』
梅爾將他的圖畫和材料緊緊抱到胸口，這一老一少則越過了片片田野，往柯普村的方向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