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我錯愕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先喝一口咖啡,猶豫一下之後,索性把整杯都喝掉。這咖啡也許被下了毒,但至少這毒不是立即奏效的那種。
不過,我還是不敢卸下心防。我還記得小時候在電視上看過一個節目,說殺害約翰‧藍儂的兇手查普曼,他的行兇動機是希望藉由殺害名人而出名。當然,我並不是披頭四的成員,而這個女生也比那個兇手可愛得多,但我知道這些「跟蹤客」鐁很多都患有精神疾病,他們翻臉有可能跟翻書一樣快,甚至可能出現暴力行為。所以我盡量以平靜的口吻,再度試著和她理性溝通:
「這個嘛,我想妳可能……心情有點不好。這種事在所難免。每個人有時候都會遇到不順心的事。妳是不是最近失業,或有親人過世?還是剛跟男朋友分手?還是妳覺得自己無法融入社會,心裡很怨恨?假如是這樣,我可以介紹不錯的心理諮詢師給妳……」
她直接打斷我的話,在我面前搖晃一張蘇菲雅‧史娜貝爾醫師開的診療單:
「假如我沒弄錯,需要心理醫師的人,應該是你吧?」
「妳竟然亂翻我的東西!」
「答對了!」她說,一面替我又倒了杯咖啡。
她的行為舉止令我不知所措。遇上這種事,我該怎麼辦才好?該叫警察,還是叫醫生?看她說話的樣子,我猜她之前一定有刑事前科或精神病就診紀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蠻力把她趕出去,但要是我碰她,這個瘋婆子一定會嚷嚷說我對她性騷擾,我不想惹得自己一身腥。
「妳昨天一整晚沒回家,」我以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說,「妳家人或朋友一定很擔心。假如妳想聯絡親人,我的電話可以借妳用。」
「這應該沒辦法吧!首先,沒有誰會替我擔心,我必須承認,這樣還滿辛酸的。至於你的電話,不是最近剛被斷話嗎?」她連珠砲般地說,並回到客廳裡。
我看到她走向充當我書桌的大工作桌。她從那一頭露出笑容,亮出一疊帳單。
「也難怪了,」她又說,「你已經好幾個月沒繳費囉!」
我實在忍無可忍,一怒之下衝向她,把她整個人用力抱起來。就算被告性騷擾就算了,我寧可被告,也不想再聽她多說一個字。我一手緊緊盤住她的兩個膝蓋,一手牢牢扣住她的腰。她用力抵抗掙扎,但我一點都不鬆手。我把她弄到外面陽台,毫不客氣把她「放到」最遠的地方,然後趕緊衝回客廳,把落地窗關上。
哼!
還是老辦法最管用。
我幹嘛要忍受她那麼久?要擺脫她其實並不難嘛!雖然我在小說裡絕對不會這麼寫,但有時候,動口還是不如動手……
我帶著得意的笑容,望著「被關在外面」的她。她則回敬我一豎中指。
終於耳根清淨了!
我很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由於抗焦慮劑都吃光了,我只好拿起iPod隨身聽,像巫師調製安神藥水似地編組「播放清單」,內容很廣泛,包括邁爾士‧戴維斯、約翰‧柯川,和菲利浦‧格拉斯(Philip Glass)等。我把隨身聽插到音響上,室內立刻迴盪起「泛藍調調」(Kind of Blue)的旋律,這是世上最棒的一張爵士專輯,就連不愛聽爵士樂的人也會喜歡這張唱片。
我去廚房又煮了一壺咖啡,然後回到客廳裡,希望那位不速之客已經從我家陽台消失。
但事實不然。
她顯然心情很惡劣──這又是抓狂的表現──正在砸早餐餐具洩憤。咖啡壺、盤子、杯子、玻璃托盤:只要是能砸碎的東西,已經統統碎在地板的陶土瓷磚上了。然後她用力狂敲落地窗,用全身的力氣把一張椅子扔向落地窗,但遇上了強化玻璃,椅子也只能咚一聲彈開。
「我是比莉!」她大吼了好幾次,可是落地窗的三層玻璃把她的聲音阻隔在外,我其實聽不太到,而是從她嘴形看出來的。這樣遲早會驚動左鄰右舍,最後馬里布柯羅尼一帶的巡邏隊就會來把這個惹事的女人帶走。
現在,她喪氣地靠著落地窗坐下來,把臉埋在雙手裡,似乎沮喪又無力。看到她這個樣子,我不由得凝視著她,一面回想起她說過的那些話,它們對我所造成的影響,也許稱不上吸引,但至少令我非常納悶。
她抬起頭,從她金色的髮絲之間,我看到她淡藍色眼眸中的眼神,從原本的溫柔,在短短幾分鐘內,變成了狂亂。
我緩緩走到落地窗前,也靠著玻璃坐下來,和她四目交接,想從她眼中探得真相,或至少探得某種解釋。就在這時,我發現她眼皮顫動了一下,彷彿經歷了某種痛楚。我稍微退後,才驚覺她桃紅色的洋裝竟沾滿了鮮血!我發現她手裡握著切麵包的餐刀,於是明白她自殘了。我站起來想趕緊替她療傷,但這回,是她用桌子把門外面的把手卡住了。
為什麼?我用眼神問她。
我從她眼神中看出一絲叛逆,她沒回答,只用不斷冒出鮮血的左手心敲了幾次玻璃落地窗。終於,她不再拍打了,隔著玻璃,我從她手上的傷口認出了三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