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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樂麗花園
巴黎
一九九六年春天
「美女們,最後一個鏡頭!就定位,注意……開麥拉!」
一群模特兒在羅浮宮前,為了拍攝廣告第十次重複表演。高級時裝公司大手筆邀請名導,投資華服和壯麗的佈景,並僱用大批女模眾星拱月襯烘那位屏雀中選的偶像明星。
我叫作妮奇‧尼柯夫斯基,今年二十五歲,是這群女孩中的其中一位。我不是第一線超模,不,我只是站在第四排的無名小模。現在是一九九○年代中期,只有少數幾位超模;像克勞蒂亞、辛蒂、娜歐蜜等有幸晉升為大明星,而我,我和她們活在不同的星球。我的經紀人喬依絲‧庫柏甚至不客氣地跟我說:「妳能去一趟巴黎就該偷笑了。」
我的人生沒有那些超級模特兒在雜誌上不斷重複的童話故事,我不是那種十四歲那年在海灘或超市,被一個碰巧經過密西根鄉下的伊麗特經紀公司攝影師發掘的幸運女孩,不,我的模特兒事業起步得很晚,是我二十歲來到紐約後才開始的。你不曾在時尚雜誌《Elle》或《Vogue》的封面看過我,我有時也會登上舞台走秀,不過是為了二流設計師。
我的身體可以撐到什麼時候?
我腳酸背痛,覺得骨頭隨時會散掉,不過我極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棒,我學過怎麼僵住笑容,如何炫耀渾圓的大腿和乳房,如何輕挪步伐,讓我像個女精靈般高貴。
不過今天晚上,高貴的女精靈累翻了,今天早上我才搭機到達巴黎,明天便要離開,這實在不算是度假啊!最近幾個月很難熬,我拿著行事曆,整個冬天到處試鏡,早上六點跳上開往曼哈頓的區間車,然後在缺乏暖氣設備的攝影棚拍照,拍一些「低預算」的廣告片。而且每天都得面對別人毫不留情的批評:我不夠年輕,少了一點小火花,不能像克莉絲蒂‧杜靈頓或凱特‧摩絲那麼閃閃發光,尤其,我老了。
「卡!」導演大叫。「好,可以了,美女們!好好狂歡吧!巴黎屬於妳們!」
愛說笑!
製片部在帳篷裡設置了一些更衣室。這天傍晚的陽光很美,不過冷得要命。當我在冷風颼颼下卸妝時,喬依絲‧庫柏的見習生告訴我:
「對不起,妮奇,皇家歌劇院飯店客滿了,我們不得不換旅館。」
她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寫著十三區的地址。。
「妳在開玩笑嗎?怎不找家更遠的?乾脆住到郊區算了!」
她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
「對不起啊,現在學校正在放假,飯店都客滿了。」
我嘆了一口氣,換了鞋子、衣服,空氣彷彿通了電流,充滿挑動的氣息,女孩們都很亢奮,麗池飯店的花園有一場派對,拉格斐爾德 (Karl Lagerfeld)和加里安諾( John Galliano)都會出席。
當我到達現場,卻發現我的名字沒出現在賓客名單上。
「妮奇,和我們去喝一杯吧?」一位劇照攝影師央求我。
他和他的助手一塊,而後者從早上就色瞇眯地直盯著我。
我一點也不想跟這兩個渾蛋走,不過我沒有拒絕他們,因為太怕落單,也太需要被人渴望,即使被我所鄙夷的人渴望。
我跟著他們到阿爾傑路上的酒吧。我們一起喝了幾杯烈酒,那是一種用伏特加、君度和綠檸檬調製而成的雞尾酒,酒精溫暖我、讓我放鬆,同時很快地衝上我的腦袋。
我放聲大笑,看起來開心極了,然而我討厭這兩個變態攝影師,他們只想掠食旅人的身體,我很清楚他們的技倆:先把女孩灌醉,讓她們嗑一點藥,不斷巴結她們,利用她們疲倦、寂寞、空虛的弱點。妳美得不可思議!妳性感得要命!妳魅力四射!他們把我當成已經送到嘴邊的肉,我也不想揭穿他們,因為從男人眼裡燃燒的慾火,我可以得到養分,即使是眼前這兩個豬哥。我就像吸血鬼,靠男人的慾望而活。
在時尚界,我看不到魅力或希望,這個圈子只有壓榨、倦怠和競爭。我了解到我只是一個符號、一個用過即丟的女人、一個即將過期的產品。
這兩個傢伙貼近我,在我身邊磨蹭,他們的舉動越來越大膽,以為我會接受他們的3P計畫。
夜幕降臨,我看著街燈亮起,也看著這兩個男人猴急的模樣,我趁腦袋還算清楚的時候趕緊站起來,拖著行李離開咖啡館,背後傳來連聲咒罵:騷婆娘、浪蕩婦……
不就是賺點皮肉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