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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草薙俊平開著愛車抵達現場時,火勢已經撲滅,消防隊人員也正準備離開。看起來像是看熱鬧的民眾也紛紛離開了現場。
草薙下了車,正準備走去現場時,一個身穿紅色運動服的女孩從前方走了過來。她的身體和臉都很圓,年紀看起來大約快上小學了,不知道為什麼,她抬著頭走路,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這樣走路很危險喔──草薙正準備提醒她,女孩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上,立刻大聲哭了起來。
草薙慌忙跑過去把她抱了起來。她的膝蓋流血了。
「啊,真是不好意思。」看起來像是女孩母親的女人跑了過來,「我不是叫妳不要一個人走嗎?所以我剛才就說妳在家裡等就好。」
比起責罵女兒,最好不要深夜跑來火災現場看熱鬧。草薙很想這麼對那位母親說,但最後還是沒有吭氣,把女孩交給了她的母親。
「因為我看到紅色的線了嘛,真的有看到啊。」少女哭著說。
「根本就沒有啊。唉,妳看衣服都弄髒了。」
紅色的線是什麼?草薙感到納悶,離開了那對母女。
來到現場,發現幾個男人聚集在變得焦黑的馬路中央,其中一人是草薙的上司間宮警部。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草薙小跑過去說。
「辛苦了。」間宮輕輕點了點頭。他身材矮胖,脖子也很短。雖然長相很溫厚,但眼神很犀利。比起刑警,他看起來更像是工夫到家的手藝人。
「是人為縱火嗎?」
「不知道,目前還不清楚。」
「有汽油味。」草薙吸著鼻子說。
「聽說是裝在塑膠桶裡的東西燒了起來。」
「塑膠桶?這裡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
「不知道,你自己看啊。」間宮指著倒在路旁的東西。
那的確是裝煤油用的塑膠桶,以側面為中心燒掉了一大片,幾乎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要向被害人瞭解情況後才能判斷,光看現場,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間宮搖著頭。
「被害人是?」
「五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人。」間宮又冷冷地接著說,「其中一個死了。」
正在做筆記的草薙抬起了頭。
「被火燒死了嗎?」
「是啊,他好像剛好站在塑膠桶的前方。」
草薙心情鬱悶地記下了這件事。每次偵辦有人死亡的案子,心裡就很不舒服。
「你可不可以在附近稍微打聽一下?事情鬧這麼大,應該有不少人還沒睡,只要看到住戶的房間還亮著燈,就去問看看。」
「好。」草薙在回答的同時看向周圍,街角的一棟公寓吸引了他的目光。公寓的好幾個窗戶都亮著燈。
那是一棟老舊的兩層樓公寓,有好幾道門面對著東西走向的馬路,陽台似乎位在南側,也就是和馬路的相反方向。只有位在角落的房間有窗戶,應該只有位在東北側邊間的房間能夠看到案發現場的情況。
草薙走向公寓時,一個年輕人正準備走進一樓位在東北側邊間的房間,他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插進門上的鎖孔。
「打擾一下。」草薙在年輕人的背後叫了一聲。
年輕人轉過頭。他看起來二十出頭,個子高大,穿了一件像是工作服的灰色衣服。不知道是否剛去便利商店,手上拎了一個白色塑膠袋。
「你知道那裡剛才發生了火災事故嗎?」草薙說明自己的身分後,指著T字路問。
「當然知道啊,太可怕了。」
「你剛才在家嗎?」草薙看著貼了「一五」牌子的門。
「嗯,是啊。」年輕人回答。
「事故發生前後,有沒有什麼異常狀況?比方說聽到了巨大的聲音,或是看到了什麼。」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年輕人偏著頭,「因為我正在看電視,但我記得那些人很吵。」
「那些人是指騎機車的那些人嗎?」
「是啊。」年輕人微微偏著頭,「每逢週末都這樣,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來的,但有時候會一直吵到凌晨兩、三點。這一帶很安靜,環境很不錯……」
他輕輕咬著嘴唇,似乎克制著內心的怨氣。
上天懲罰了那些傢伙──草薙差點脫口說道,但還是把話吞了下去,因為說這種話太不厚道了。
「沒有人去勸告嗎?」
「勸告?怎麼可能?」年輕人聳了聳肩,輕輕笑了笑,「日本現在沒有人會做這種事吧。」
也許吧。草薙點了點頭,覺得他的話有道理。
「從你房間可以看到現場的情況嗎?」
「原本……應該可以看到。」年輕人的回答有點模稜兩可。
「請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草薙問,年輕人打開了門,「你進去看了就知道了。」
於是草薙走進室內察看。這是一間差不多四坪大的套房,進門後有一個小廚房。床、書架和玻璃桌子是他所有的傢俱,桌上放著無線子母機電話,草薙猜想這裡應該沒機會用到子機,書架上並沒有什麼書,倒是放了許多錄影帶和生活雜貨。
「呃?窗戶在哪裡?」
「在那後面。」年輕人指著書架說,「因為沒地方放,所以只能擋在窗戶前。」
「原來是這樣。」
「這樣似乎也能隔絕一些外面的噪音。」年輕人說。
「你似乎對他們很不滿。」
「住在這一帶的人都對他們很不滿啊。」
「是喔。」草薙看著連在電視上的耳機。應該是外面太吵,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看電視。既然這樣,即使有什麼可疑的聲音,他聽到的可能性也很低。
「謝謝你,提供了很大的參考。」草薙說。即使沒有任何收穫,也要基於禮貌對提供協助的民眾這麼說。
「請問……」年輕人問:「你也要去二五室瞭解情況嗎?」
「二五室就是你樓上的房間,嗯,我打算去問一下。」
「是喔。」年輕人似乎欲言又止。
「有什麼問題嗎?」
「嗯,那個……其實,」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之後開了口,「住在樓上的人姓前島,他的嘴巴有問題。」
「嘴巴?有問題是指?」
「他沒辦法說話,發不出聲音,那是不是叫喑啞人?」
「喔……」
草薙捏了一把冷汗,很慶幸年輕人告訴他這件事。如果不瞭解狀況就去查訪,一定會不知所措。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年輕人問,「我和他的關係很不錯。」
「可以嗎?」
「沒問題啊。」已經走進屋內的年輕人又開始穿球鞋。
這個親切的年輕人名叫金森龍男。聽他說,住在二五室的前島一之聽力完全沒有問題。
「他的耳朵比我們更靈光,所以應該對那些傢伙製造的噪音很生氣。」金森走上欄杆已經生鏽的樓梯時說。
敲了敲二五室的門後,立刻有人應門。門打開了,從門縫中探出一張年輕人削瘦的臉。他看起來比金森小幾歲,下巴很尖,臉色很蒼白。
前島發現深夜來訪者之一是金森,似乎稍微鬆了一口氣,但看向草薙的眼中仍然充滿警戒。
「這位是刑警,正在調查剛才的火災。」
金森在說話的同時,草薙出示了警察證。前島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打開了門。
這裡的格局當然和金森的房間一樣,但東側的窗戶並沒有像金森一樣被東西擋住。草薙最先看到了和這個狹小的房間不相稱的高級音響設備,以及堆放在地上的大量錄音帶。草薙猜想他應該是重度樂迷。而且堆在牆邊的大量文庫本也令草薙感到驚訝。那些並不是雜誌,幾乎都是小說。
興趣是閱讀和音樂的年輕人──草薙在轉眼之間,就決定了對眼前這個姓前島的年輕人的印象後,認為他應該也很痛恨那些不顧及他人,製造噪音的傢伙。
草薙站在玄關問:「剛才的火災發生時,你人在哪裡?」
前島幾乎沒有露出任何表情,指了指地上,似乎表示他就在這個房間。
「你那時候在做什麼?」草薙又問了第二個問題。前島穿著POLO衫和運動褲,房間內也沒有鋪被子,所以應該還沒有上床睡覺。
前島轉向後方,指著放在窗邊的電視。
「他說在看電視。」金森說明了草薙也已經理解的事。
「在事故發生前,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或是看到窗外有什麼狀況?」
前島的雙手插在運動褲口袋裡,有點冷漠地搖了搖頭。
「是喔……我可以進去看一下嗎?我想看看窗外的情況。」
前島聽了,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把手伸向窗戶的方向,似乎請他進屋。
「打擾了。」草薙脫下鞋子走了進去。
窗戶下方就是南北向的馬路,路上沒什麼車子,在他看向窗外時,也完全沒有任何車輛經過。草薙想起金森剛才說,這一帶很安靜,環境很不錯。
事故現場的T字路就在左下方,目前仍然有幾名偵查員走來走去,努力尋找線索。
草薙離開窗前,不經意地看向旁邊的音箱。音箱上放了一本文庫本的書。是雷.布萊伯利的《火星紀事》。
「這是你的書?」草薙問前島。
前島點了點頭。
「是喔,這本書很費解吧?」
「你看過嗎?」金森問草薙。
「很久之前我曾經想看,但後來放棄了。我這個人的個性不適合閱讀。」
草薙想要搞笑,但金森沒有笑,露出驚訝的表情,前島不發一語地看著窗外。
這裡也查不到什麼線索──草薙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如果之後想到什麼,請隨時和我聯絡。」草薙留下這句話,離開了二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