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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等待死刑判決一樣,我的心裡七上八下,每天都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會被趕出家門,可是一個禮拜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嚴厲的法官並沒有判我死刑。雖然如此,我的內心卻一刻也不敢放鬆。我可以留在這個家裡嗎?他們沒有趕我出去,只是顧忌世人的眼光,裝出同情我的樣子罷了,其實心裡早已疏遠我了吧?這種不安一直不停地擾亂我的思緒。
無論是跟爸爸他們吃飯的時候,還是大家在客廳裡休息的時候,我的內心深處總有一層隔膜,就像有顆小石子鑽進了鞋裡,總覺得有點不太舒服。這完全是因為我意識到只有自己一個不屬於這個家庭。在這棟寬敞的房子裡,我就像一隻偶然闖入卻迷了路的飛蟲。我不停地勸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這些念頭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的腦海。我吩咐傭人做的事,他們都像往常一樣地照辦不誤。我告訴司機自己要去的地方,每次也都平安抵達。與媽媽去世前相比,所有的事情都絲毫沒有變化。
我一直以為自己有一天會被掃地出門,可是六年過去了,我上了國中二年級,一切依然風平浪靜。今年四月,爸爸和京子再婚,那是半年前的事。
京子成了跟我沒有血緣關係的母親。我不喜歡她,她也同樣對我充滿戒心。爸爸幾年前開始參加一個課程,他和京子就是在上課的小教室裡相識的。
媽媽去世後的一段日子裡,爸爸一直無精打采,沒有興趣處理任何事情。他不去公司上班,天天在家裡盤腿坐著看電視,公司的經營也因此走下坡,還有幾位職員遭到解雇。於是,繪里姑姑提議說:「不如先給他找個課程上,讓他慢慢與外界接觸好不好?」我聽到後,剪下了各式各樣在市內開辦課程的資料,有攝影班、直升機駕駛班等,也有一些手工藝班和烹飪班,但總覺得這種課程女人味太重,所以沒有剪下來。
我把那些課程的資料貼在牆上,然後在五步遠的地方擲飛鏢,飛鏢射中哪一張紙,我就推薦爸爸去參加哪個課程,可惜,飛鏢沒有射中牆壁,反而命中擺在一邊、價值數千萬的裝飾品後反彈,刺中了攤在地板上的資料。那一頁被飛鏢貫穿的資料上刊登的竟然是──手工藝班。
爸爸開始去手工藝班上課了。起初我們還有點擔心,後來他竟然開始迷戀做手工,也不再抗拒回公司上班,那些前途未卜的職員們也再次獲得聘用。
我一直覺得讓爸爸參加手工藝班是件好事──直到他宣佈在班上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並打算和她結婚。爸爸在告訴繪里姑姑前,先來找我談。
「噢,這樣啊……你喜歡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聽了我的回應,爸爸的表情十分複雜,一半是鬆了一口氣,一半是對我的不在意感到介懷。我努力裝平靜,讓自己看上去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
可是,我心裡一點也無法平靜下來,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描述當時的情緒。當然我也明白,無論那個辭彙是什麼,我都沒有說出來的權利。這件事根本就沒有我插嘴的餘地,因為我和爸爸之間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
京子很年輕,根本不像爸爸的第二任妻子,倒像是我的姊姊。在一家高級餐廳裡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竟然糊塗地以為她和放在眼前的菜餚一樣充滿魅力。
「妳就是奈緒吧!我早就聽說妳的事情了。」
她面帶友善的笑容,這麼對我說。感覺上她似乎在宣告:放聰明點,妳的出身,以及妳和這家人沒有血緣關係的事,我全都清楚。
爸爸和京子舉行婚禮的時候只邀請了一些親戚,而地點就是當年我媽媽和爸爸結婚時同樣的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