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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飛鵬忽然一陣暈眩。
他當下以為是剛剛嗅到了一點氯仿的緣故。
不,他似曾相識。
Déjà Vu,法文,似曾相識,正式名詞是「既視感」。一種突如其來的熟悉感,明明是現在面臨的事件和場景,卻彷彿一切曾經經歷過,發生過,而現在又猛然想起。
李飛鵬穩住身體,直視長椅上的少女,那股熟悉感更加強烈了,不像是剛剛發生的,反而是打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熟悉這一刻的存在了!
他走近少女,將她腳邊的大花盆推斜,伸手到大花盆底下,摸出一個沾了泥土的零錢包,可以兼放證件的那種。
老刑警驚訝的望著他。
李飛鵬打開零錢包,取出幾張證件:機車駕照、大學學生證、悠遊卡、書店會員卡,還有一張美妝店的集點卡。證件照片上的少女是死者沒錯,今年十九歲的大學生,比他兒子小兩歲而已。
他把證件連同零錢包一起遞給老刑警時,忽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好累,不禁連連打起呵欠來,他摀著嘴巴說:「她名叫莊雪筠……」
老刑警接過東西,說:「我們早就知道了。」他端詳證件上少女的笑容,清秀的淡淡微笑,像被攝影師逗得很高興似的,很討人歡喜,「這周圍看熱鬧的人之中,大概有一半的人認識她。」
「她住這附近嗎?」
「不是,」老刑警說,「但發現屍體的女人認識她,還告訴我,她是一位很熱心助人的好女孩。」
李飛鵬像神遊太虛一般,愣愣的望著老刑警。
老刑警按捺不住滿腹狐疑,他揮揮手中少女的零錢包和證件,咬著牙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東西壓在花盆底下?」
「我就是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知道。
「老李,最好是這樣,」老刑警繃著臉說,「要不是你我相識多年,我會懷疑你是兇手。」
圍觀的人之中,有個人在看見李飛鵬抬起花盆的那一刻,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見了他需要看見的那一幕之後,便毫不戀棧的離開人群,他吃力的挺起緊繃的背部,不想給人注意到他的異常。巷口轉角有家快餐店,他打算在快餐店的早餐時間過去之前,去吃個乳酪貝果早餐。
張國棟驚醒時,全身泡在汗水裡頭。
心臟像個高速運轉的引擎般,激烈撞擊胸口,有如要衝破肋骨掙脫出體外。
他踢開棉被,像要溺水窒息的人一般用力喘氣,第一時間拿起放在床頭的手錶來看時間。
十點半,太晚了,鬧鐘沒響嗎?
他例常會在星期日早晨享用的快餐店早餐,已經剛剛結束供餐了,店員們一定已經取下早餐套餐的展示牌,換成平日供餐了。
待沉重的心跳稍微減慢下來之後,張國棟開始回想,是什麼原因令他驚醒?是因為惡夢嗎?如果真有作夢的話,他可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天氣真的很冷,即使宿舍的窗口是緊閉的,寒意依然透過窗戶的玻璃一陣陣傳入。他知道他汗濕了的身體很快便會發冷,他打了個哆嗦,知道即使蓋回棉被也沒用,因為連棉被也是濕的。
他打算爬到床下去換件衣服。
下床之前,他掃視了一遍房內的室友,這裡一如尋常的大學宿舍,一房四人,每人分配到一個角落,上舖是床,下舖是生活讀書的空間。床位靠門那兩位,一位仍在呼呼大睡,發出安詳的打鼾聲,另一位是台南人,前天下午下課就跑回鄉下了,那傢伙幾乎每個星期都回台南,估計明早才回來,因為他要十一點才有課。跟張國棟同樣睡靠窗的那位也不在床上,被單如常一片紊亂,不知道是出去玩了還是只是走出了房門而已,國棟探頭望到對面床下的書桌,背包不在,嗯,是出去玩了。
張國棟爬下不鏽鋼梯子,走到床底下的位置,那兒是他書桌和衣櫃所在,他在床的下緣夾了一塊大布,以便能在需要時拉上,用來隔開外界,可以專心讀書,不需要時拉開,可以通風,同時跟室友們打屁聊天。
他拉起布幕,隔絕了冷空氣,才脫下被汗濕透了的衣褲,打開衣櫃,從一堆昨天剛晾乾尚未折好的衣服之中挑出一件厚T恤,旁邊是另一堆折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自從他交上女朋友之後,才開始留意衣服上有沒有過度的皺痕,才開始養成將衣服好好折起來的習慣。
不過,昨晚他約會回宿舍之後,由於太晚太累,精神又一直不安,所以在刷過牙之後,在宿舍洗手間旁邊的室內晾衣場收起晾乾的衣服之後,才剛鑽進被窩就一覺睡到剛才起床了。
他老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他找到書桌上的手機,還連接著充電器,手機當然已經充飽電,但他還是看了一眼確定,才拔開充電線,習慣性的看看螢幕上有沒有未接來電或是訊息,沒有,沒人找他。於是,他撥打女朋友的號碼,打算跟她道個早安,順便看看今天要不要去哪兒逛街?或許他的女朋友又要去哪裡當義工,他也會去陪她,自己也從旁協助,他覺得這還挺有意義的,比膩在一起卿卿我我還有意思。
女朋友的手機在那頭響了,他等待著,通常沒響幾下她就會接了,但今天,也響太久了,難道她也還沒起床嗎?不可能的,她習慣早起。
他等到那頭的鈴聲停止響了,發出轉接到語音信箱的聲音時,便掛斷了電話。等一等吧,女朋友通常會打回來的,不管有多忙,她很少不回電的。
果然沒等多久,手機響了,是她的號碼沒錯,就說了會打回來是吧?
他趕忙按下接收鍵,滿心期待聽見她甜美開朗的聲音:「喂?」
手機另一頭是一陣沉默。
他聽見另一頭的背景聲音,是室外空間,有汽車來來回回,有一些路人的細碎談話聲,還有手持電話的人帶有吸鼻涕聲音的沉重呼吸。
張國棟心裡涼了一截,他繼續對另一頭說話:「喂?喂?是誰?為什麼不說話?」一股濃濃的焦慮即刻包圍了他的心房,整顆心彷彿瞬間跌到了谷底,他加大了聲量:「你是誰?!」
對方終於說話了:「你是張國棟嗎?」是一把男人的聲音,輕輕柔柔,很和氣的聲音,但聲調中充滿了練幹,十分確定自己正在說的每個字。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手機螢幕上有顯示你的名字。」
當然了,問題是,那支手機正在誰的手上?「你為什麼會用這支手機?」他緊張得聲音發抖。果然起床時的那種不祥感覺是真的!出事了!
對方用字簡練的告訴他:「這支手機,現在是警方的證物。」然後,對方沉默了一陣,等他回應。
「小……小筠出事了嗎?」他的胸口緊繃得快要炸開了,淚水盈然在眼角打滾,覺得快要崩潰了!
「小筠是指莊雪筠嗎?」
「是,莊雪筠是我女朋友,你是警察嗎?」他已經受不了了,聲音開始哽咽,越來越大的聲量也吵醒了沉睡中的室友,睡眼惺忪的爬起床俯視他,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我是刑事鑑識組的李飛鵬。」對方的說話變快了起來,「告訴我你現在的位置,原地不要移動,我們現在就派人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