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2
「組長,人齊了。」駱督察的部下阿聲打開房門,向上司點點頭。他身後的人魚貫進入病房,每一位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俞先生,謝謝你們抽時間前來……」駱督察離開床邊,向房門走過去。「五位都到了,好。如果你們當中有人沒空,調查又得多拖兩、三天。謝謝各位。」
儘管駱督察的話甚為客氣,在場的人都知道那只是粉飾門面的客套話。
畢竟他們面對的是一樁兇殺案。
「對不起,駱督察,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到這兒……」
領頭說話的,正是駱督察口中的「俞先生」俞永義。一般來說,警方要求證人─或涉案人士─做筆錄,應該會在警署或現場進行,俞永義卻沒想過,他們居然來到將軍澳和仁醫院五樓的這一間單人病房。令他更感詫異的是,和仁醫院是俞家經營的豐海集團旗下的私營醫院之一,可是案件跟醫院沒有半點關係。
「請別在意,這只是巧合。警方的顧問不久前轉進你們的醫院,所以得勞煩你們來到這兒……和仁是香港設備最優良的醫院之一,這麼說來,也不算是什麼巧合吧。」駱督察從容地回答。
「啊,是這樣嗎……」俞永義依然感到奇怪,可是他沒有追問。穿著灰色西裝、戴著無框眼鏡、年齡剛滿三十二歲的俞永義臉上還帶點稚氣,但這刻他已成為俞家的一家之主─在母親病逝、父親被殺的今天,他只能硬著頭皮,以家族主人的身分負責跟警察打交道。俞家是城中的名門望族,豐海集團是上市企業,俞永義想過終有一天要接手家族的生意,只是,他沒想過這扁擔會突如其來地壓到自己肩膀上。
雖然俞永義是俞家的二子,但他現在已是家族中最年長的人了。
自從上星期親眼目睹躺臥血泊中的父親屍體,他就不斷回想起二十多年前意外早逝的大哥俞永禮。
「如果大哥仍在世,他一定能沉著應付這處境吧。」俞永義暗暗想道。縱使父親剛逝,俞永義腦海中一再浮現的,卻是兄長俞永禮的臉容。每次想起兄長,俞永義的喉頭都會湧起一陣苦澀。兄長的死令他的少年時代被黑暗籠罩,他花了好幾年才從這陰霾中逃出來,慢慢習慣每次憶起往事所引起的反胃感。
這種久違的悸動讓俞永義知道,俞永禮的死亡是無法遺忘的現實,他只能默默接受、默默承擔俞家主人這份責任。
例如代表家人,跟警官交涉的責任。
雖然每次面對駱督察俞永義都感到緊張,但對俞永義來說,今天來到熟悉的和仁醫院,比起身處氣氛肅殺的警署來得輕鬆一點。
俞永義不是醫生,但他對和仁醫院的病房布置相當清楚。這跟他是集團高級幹部無關,只是因為過去一年多,他每隔兩、三天便會探望住院的母親。
在那之前,俞永義頂多一年到醫院視察一次,畢竟豐海集團旗下除了和仁醫院外,還有不少地產和貨運貿易企業,而後者才是豐海的命脈。和仁醫院不是集團最賺錢的資產,不過它是集團最有名的產業,無論是微創手術、從DNA找尋遺傳性疾病的RFLP技術、針對癌症的放射線療法等等,都由它率先從外國引入本地。
可是,就像三流的諷刺劇,即使俞家擁有設備精良、醫療團隊優秀的和仁醫院,俞家的夫人終究敵不過癌魔,撒手塵寰,終年不過五十九歲。
「駱sir,你和你的夥計已經煩了我們好幾天,我看警方是破不了案,才特意弄些門面工夫,好向上級交代吧?」俞永義身後的年輕男生語帶譏諷地說。他是俞家的么子俞永廉,比二哥俞永義年輕八歲。和世故的兄長不同,一身價值不菲的流行名牌打扮、頭髮染成紅色的俞永廉的語氣總帶點輕佻,就算對著警察,他仍是口沒遮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俞永義轉頭瞪了弟弟一眼,怪責對方出言頂撞警察,不過,其實他也有相似的想法,覺得警方只是在敷衍了事。事實上,就連在場的其餘三人─俞永義的妻子蔡婷、俞家的老工人胡媽和家族的私人秘書棠叔─也是如此猜想。他們上星期已分別被召喚到警署進行詳細的筆錄,眾人也不理解再接受問話對調查有什麼幫助。
「俞家是有名的家族,豐海又是支撐香港經濟的重要財團之一,媒體都對這案子虎視眈眈。警隊高層非常重視本案,希望盡快解決案件,以免事件引起政商界的波動,所以只好向我師傅……總部的諮詢顧問求助,請你們再花點時間詳述案發經過。」駱督察無視俞永廉的冒犯,不緩不急地說。
「你師傅又是什麼厲害的角色?」俞永廉話中帶刺,完全沒有把這位警官放在眼內。
「他叫關振鐸,曾任港島總區重案組指揮官、總部刑事情報科B組組長,現在擔任警方的特殊顧問。」駱督察略帶微笑,說:「他手上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到目前為止破案率是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俞永義訝異地說。
「百分之百。」
「你……你是誇大吧!怎可能有人破案率達百分之百?」俞永廉反駁道,不過他的語氣並沒有之前般囂張。
「請問這位關警官在哪兒?」滿頭白髮、六十多歲的秘書棠叔插嘴問道。他望向在房間角落敲鍵盤的蘋果,但任何人都不會認為這個外表看來只有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曾任重案組組長。
駱督察轉頭望向病床,眾人初時沒反應過來,漸漸才察覺對方的視線所在,正是問題的答案。
「這……這位老人家就是關振鐸?」俞永義訝異地問。
「對。」
眾人沒想過躺在床上、風燭殘年的老頭就是駱督察口中的神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