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聲販賣所

結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淋濕的朝陽回到家，可他手裡卻拿著一把紅色摺疊傘。
「你有傘怎麼還會淋濕？」我把毛巾丟給他，覺得那把傘看著很眼熟。
「這個妳明天幫我還給曉蘋姐。」他臉色很難看。
「這她的傘啊。」我認出來了，賴曉蘋每天都會把這把傘放在書包裡。
「還有，妳可以跟她說，不要再纏著我了嗎？」朝陽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纏著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妳直接跟她這樣講就好。」說完後他把傘丟到桌上，直接進去浴室了。
「什麼啊！講清楚呀！戀朝陽！」我在浴室外拍著門，但是朝陽已經打開蓮蓬頭，水聲嘩啦啦地從裡頭傳出。
之後我不管怎麼問朝陽，他都不回答，而我也擺明告訴他不可能在不明白事情的情況下，跟賴曉蘋講那種沒禮貌的話。
那瞬間朝陽瞪了我一眼，看起來很委屈又很難過，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安靜。
於是隔天前往學校的路上，我思索著該怎麼和賴曉蘋開口，再一次「巧遇」了孔瑜。
「晴日。」他看起來有點憔悴。
「早安呀。」我靈光一閃，和孔瑜討論不就好了嗎？「對了，我問……」
「這個給妳。」他從提袋裡拿出了我昨天借給呂蓀頤的傘。
「咦？怎麼會在你那裡？」
「昨天蓀頤來找我。」
「是喔，那她為什麼把傘給你？」我收下了傘，加上賴曉蘋的傘，這下子我的提袋裡有兩把傘了，好重。
「她說妳跟她講，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上我。」孔瑜面無表情。
「發瘋耶，她跟你講這個幹嘛？」我真是大傻眼。
「是真的嗎？」
「什麼真的？」
「妳真的那樣講？」
「對啊，蓀頤全身濕透來跟我講一些怪話，還逼我發誓，她看起來好可怕，你知道……」
「那是真的？妳一輩子都不會喜歡我？」
「什麼啊……」我被孔瑜的認真給嚇到了，「那是因為呂蓀頤一直說……」
他明顯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表情放鬆許多，「所以是因為呂蓀頤很奇怪的關係，妳才說謊囉？」
「啊？也不是這樣子，只是當時蓀頤那個樣子，讓我也只能順勢這麼……」我停下了原本正在說話的嘴，因為我見到孔瑜露出了笑容，並且伸手摸上了我的頭。
「這樣就好了。」他笑著，好像我說了什麼天大的喜訊一般。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我又說不上來，就這樣子跟著孔瑜來到學校。
一進到教室，我便把傘還給了賴曉蘋，她很驚訝是我拿傘給她，我胡亂掰了因為朝陽怕她沒有傘，所以才叫我拿來學校。
「明明等到晚上再拿給我就好啦……」
「晚上？妳都會見到朝陽嗎？」
「沒有，只是我補習班在他補習班的附近，都會巧遇。」她說著，然後又問，「那朝陽有沒有提到我什麼？」
這瞬間，我下意識地說謊了。
「喔，沒有啊，就謝謝妳借他傘。」
見到賴曉蘋紅起的臉，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想。
下課的時候，呂蓀頤來找我們聊天，我們四個人聚在一起，但卻各自有心事，可也還算愉快。不過明明上午都好好的，可是下午不知道怎麼地，呂蓀頤忽然大哭著來找我。
「戀晴日！妳出來！」
我和賴曉蘋都嚇了一跳，正準備起身要往她那去，但孔瑜卻從後面追上了呂蓀頤。
「呂蓀頤，妳不要鬧了！」
「我哪有鬧！晴日明明跟我發誓她不會喜歡你的！」
「那是因為妳逼她，她不得已才那麼說！」
「啊？什麼？」我愣在原地，現在是怎樣？
「所以你們要交往是嗎？覺得耍我很好玩嗎？」呂蓀頤大吼大叫著，所有人看我的眼神瞬間變成好像我是什麼壞人一樣。
「我沒……」
「妳不要這樣子，是我單方面喜歡晴日，她根本沒有和我怎麼樣。」
「！！！」
現場所有人，包含我都嚇了好大一跳，同學們紛紛八卦地看向我想知道答覆，而呂蓀頤臉色慘白，張著嘴不可置信。
「我就說他喜歡妳吧。」賴曉蘋在一旁興奮地碎嘴，但我的心臟好痛，周遭人看好戲的驚呼聲，以及眼前對我懷著嫉妒恨意的呂蓀頤，還有用溫柔眼神看著我又怕帶給我麻煩的孔瑜。
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我哪裡做錯了，才導致這個局面？
「我會恨妳一輩子！」呂蓀頤對我大叫後就跑走，我想要追上，可是腳卻像是生了根一樣無法動彈。
上課鐘聲響起，班上同學雖然還懷著好奇的心，但這堂課的老師很兇，所以大家還是趕緊回到座位。
賴曉蘋拍拍我的肩膀，也要我快點回座。而我看著孔瑜帶著歉意朝我走來，全班都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當他走向我時，我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蓀頤會這麼激動跑來……」他帶著歉意，那語氣十分溫柔，這瞬間我忽然好想哭，我覺得好委屈啊！
「沒、沒關係。」但我趕緊低下頭，吸了鼻子裝作沒事，然後回到座位上。

之後，就是呂蓀頤徹底與我絕交，我不知道她在他們班上怎麼講我，但每當他們班的女生看見我，總是會怒視我或是交頭接耳地不知道說我些什麼。
那眼神很不友善，我知道不是好話，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每次都像是夾著尾巴逃走的小狗一樣離開現場。
而孔瑜擔心我被欺負，現在更是直接在家門口等我一起上學，放學時也會直接在教室等我。大家都說我們在交往，我想大聲反駁，可是不得不說，有孔瑜陪我讓我安心多了。
「姊，妳有幫我跟曉蘋姐說了嗎？」朝陽每天都在問我這句，這一次甚至追到我的房門前，讓我本就心煩意亂的心情更糟。
「你不會自己跟她講嗎？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發生什麼事情，我要怎麼跟她講！」
朝陽聽了也火了，「我是因為曉蘋姐是妳朋友，才不跟她說那麼直接的！要是其他女同學我早就直說了！」
「那你就不要當她是我同學啊！而且你是不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我們是八年級，你是五年級耶，你覺得曉蘋會喜歡你嗎？」我大吼回去。「又不是戀童癖！」
「很抱歉，那妳朋友就是有戀童癖。」朝陽垮下臉，「我會這樣跟她說的。」
「隨便你！」我氣呼呼地回嘴，然後在他面前關上門。
我躺在床上，覺得好累，友情明明是最簡單快樂的一件事情，大家以前都處得很好啊，怎麼現在變得這麼複雜了？
好想哭，不，我已經在哭了，為什麼會這樣子……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啊……

忽然一口水灌入我嘴裡，我還以為被自己的鼻水或是眼淚嗆到了，但是當我睜開眼睛，發現眼前居然模糊一片，我嚇了好大一跳，雙手掙扎著，自己居然在水裡？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在水裡？我大叫著，入口的是鹹鹹的味道，這是海水？
我伸手往上想要浮出海面，但卻覺得下方有東西拉扯著我，低頭一看，明明該是看不清楚的，可是我在水中的視線卻忽然清晰起來。是一群水草還是海草的東西纏住了我的腳，我不斷掙扎，周圍都是我呼救的氣泡，聲音被掩蓋在海中，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我就要被溺死……然後我才發現，我好像可以呼吸。
進入口鼻中的海水雖死鹹又嗆鼻，但是水如空氣般灌入我的肺中，那感覺很怪，可卻不會令人窒息。
「快點出來吧。」忽然一隻手從上面伸下，我抓住了那隻手後浮出了水面，天空是耀眼的太陽，而我果然在一片汪洋之中。
這熟悉的感覺……我回過頭，果然看見那隻小妖精。
「為什麼！我又沒有許願！」我大喊著，而小妖精歪頭。
「妳忘記答應過我還會來三次嗎？」
「但是、但是我又沒有說要來。」我怎麼會忘記，只是一直假裝不記得罷了。
「如果要妳內心想要來才會來的話，那永遠等不到妳啦！所以我不是說了，會在妳最在乎的事情跟人物出現時，我就會直接把妳帶來。」她對我眨眼，然後又看了一下周圍，「小妖精的外形跟這裡不搭呢，我換一下……」她一邊說一邊往上一躍，在空中翻了個身，瞬間變成了一條美人魚。
接著，她還憑空變出了石頭，就這樣坐在礁石上，看起來又美又優雅，只有我得狼狽地爬上礁石。
但神奇的是，當我爬上後，原本濕掉的衣服也都乾了，這下子我才發現，自己穿的是制服。
「妳的外形可以這樣變來變去的？」我問。
「可以呀，隨心所欲。我通常會變成最符合情境的模樣，不像有個惡劣的人，會變成客戶的模樣，有夠嚇人的。」眼前藍眼金髮綠尾巴的美人魚卻說著一口標準國語，聽起來真違和。
「咦？我有個朋友說她原本想來心聲販賣所，結果去到了一間飲料店，裡面的店長還跟她長一樣。」
「傻眼，招牌該不會有『戀』字吧？」
「等等，妳怎麼知道？」
「齁！那就是我說過的，裝模作樣的那個啊，她的業績超級好的，所以她才不在乎之後的客源，反正每個人都有執念，隨隨便便都可以進去，像我們這些比較單一的販賣所，大家在許願的時候就很容易走偏，妳看，就連妳朋友原本想來心聲都會變成初戀了，這種系統真的要改一下耶，搶客人啊！」
她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抱怨，我只能安慰她說：「我有叫我朋友再許願進來心聲了，所以或許她很快就會來了。」
提到「朋友」兩個字我有些心虛，呂蓀頤還是我的朋友嗎？她還當我是朋友嗎？
「沒辦法啦，不是說了一生只能進去一間販賣所。」美人魚往後一攤。
「可是她沒有進去啊。」
「一樣啦！不管有沒有進去或是許願，只要夢見了就表示『進去了』，所以我已經失去一個客人了。」說完後她冷笑一下，「不過妳朋友沒有許願是好事，那個頑劣的傢伙，可是會索取一些討人厭的代價喔，不許願是好事。」
「是這樣喔……所以我也能不許願嗎？」
「不行！妳還有三次忘了嗎？」
我覺得心情down到谷底，「那我可以選擇聽見誰的心聲嗎？」
「當然也不行，應該說妳已經選了。」
「我沒有選啊。」
「妳不就在意妳那群朋友嗎？所以妳醒來後就可以聽見他們的心聲了。」她說得理所當然，但我忽然覺得很害怕。
「我不想要，如果又聽到恐怖的話呢？」
「但也可能會聽到好話啊。」她不解地歪頭，「妳要懂得利用聽見的聲音改變現況啊。」
「說得這麼簡單……」我看了這一片汪洋，海水湛藍，天空正藍，明明這麼美麗的景致，我卻只想到剛才在海水中的恐怖。
「本來就很簡單，只是很恐怖也沒錯，所以我們心聲販賣所生意才會很差啊！因為大家聽過一次就不敢再來了，自然也不會推薦別人來。」她又開始抱怨著，而我只是看著眼前閃閃發亮的海面。
「為什麼都是水？妳喜歡水嗎？」我問。
「哎呀，好問題耶！很少人會問到這個！」她看起來很滿意，「這個答案留到最後一次許願時好嗎？」
「……希望可以很快結束。」我說。
「哈哈，慢一點結束也未嘗不好啊。」她歪頭微笑，那美麗的金色頭髮隨著她頭的擺動而飄逸著，眼前的風景要不是因為我煩亂的心情，那可真是奇幻小說真實擺到眼前啊。
「不過我很高興妳問了這個問題，所以這一次醒來後，我讓妳選擇何時可以結束，只要妳在內心說『我不要聽了』三次，這一次就結束了。」
我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真心不騙。記得要三次喔，連續三次才算。」
「我一醒來就要馬上說！」
「妳不會的。」她瞇起眼睛微笑，那美麗的藍色眼眸看起來很是魔幻。
「妳又知道了？」我嘴硬。
「因為人都有好奇心。」她微笑，真的是美呆了。「那我們下次見了。」接著她手一揮，我想起了上一次就這樣墜入池塘裡，所以我想大叫要她別這樣，可是隨即想到了在海中也能呼吸，所以當我往後一墜時，我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接著，我就在床上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