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祈《將薰》之十九
轉載時間:2006.02.09

第十九帖 覺醒

我們人在黑方之森。

濃重木蔭阻擋住所有的光線,林內昏暗不明,腳下滿是堆積的潮濕落葉。

『好冷……』僅著薄衣的青歲直打著哆嗦。

『……是因為這個地方的濕氣太重了吧。』鬱雅邊抬頭環顧四周邊說著,走在我旁邊的薰點了點頭:『嗯,黑方之森是水的玄武之地,水氣自然比其他地方還要充裕。』

『……算我拜託你,下次這種事可不可以事先說?』

嵐里傷腦筋地看著自己被濕氣浸透的袖口,這麼對薰說道。

其餘人聞言,都不由得笑出聲。

雖然說現在並不是適合笑的場合,我暗自想著。

我們一行人,是為了消滅那會操縱黑蝶的女人而來到這裡的。

──出於二禾的請求。

* * *

是前幾天的事了,我偶然遇上到纓珞院來傳達消息的薰。

那時的薰正駐足凝望著葉子幾乎已經掉光的光禿楓木,純白的衣襬垂曳至地。

『……秋天要結束了。』淡淡惆悵的語調。

我笑了。

『薰,你一定很喜歡秋天吧。』

『不是這樣的……』

薰帶點困擾的神情,注視我好一會,然後,又放棄的搖搖頭。

『不,什麼事都沒有。請祭子不用在意。』

『唔……』

這種說法只會令人更在意而已吧?

我正想開口問下去,身後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回頭,卻看見一個令人意外的矮小身影站在眼前,臉上滿是草屑跟泥土。我詫異,『二禾?……難不成你從剛才就一直躲在樹叢裡?』

難得走出房外的二禾,對我沉默的點了點頭。

『怎麼了,找我們有事嗎?』我問,心中卻並不期待二禾會有任何反應。

這陣子以來,不論女官她們怎麼逗他,二禾說不開口就是不開口,我以為這次不過是另一次徒勞無功罷了。可是,令人想像不到的事發生了。

二禾咬著唇,雙手置在身側握得死緊,像是在逼自己下定決心一樣。

然後,他望向薰。

『我是聽半祥姊姊說的……大哥哥,你是一個陰陽師對不對?』

久違的稚嫩童音。

因為太久沒說話,顯得有點生硬,但那的確是二禾的聲音。

我驚訝到幾乎要把手邊的灌木枝折斷。

二禾,他能夠說話了?

小男孩卻似乎沒注意到自己做了一件可能會讓整個纓珞院翻過來的大事,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模樣,執著的再問了一次:『她沒有騙我嗎?……大哥哥,你真的是一個陰陽師嗎?』

薰看了看二禾,再看了看我,最後,將視線轉回到二禾身上,備感困惑的眼神,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我是。』

『……那麼,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拜託我?』

薰訝問,二禾則必死的仰著頭望著薰,細小的頸項折到幾乎要斷掉的地步。

『……我的家人都被某個妖怪害死了。我知道自己年紀還太小,沒辦法親手為他們報仇……可是,我不想再有人碰到跟我一樣的事情了。那真的很慘,慘到要哭都哭不出來的,所以……請你幫我把那個妖怪打敗,可以嗎?』

出乎意料的請求。

我帶點錯愕的站在原地什麼都沒有說,薰則怔然的望著態度堅定的二禾,在考慮什麼的臉。緘默一會之後,他半跪下身,平視二禾的眼。

『……這樣的話,你就會沒有辦法親手制裁殺你家人的兇手喔,即使如此,你也無所謂嗎?』

沉靜的語調,彷彿要看穿人心似的,然而二禾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

『嗯,因為等到我長大還要很久,那又會有人死掉吧……我討厭這樣。』

聞言,薰再次露出訝異的神情,淡琉璃般的眸裡染上一層了然。然後,他鄭重其事的微彎身向二禾行了一禮:『我知道了,我代表異苑接受你的請託。』

『咦?』

『無論要花多少時間,又或者要花上多少力氣,我絕對會消滅那些黑蝴蝶的。……我跟你約定了,就一定會做到。所以,你可以安心繼續過自己的人生了。』薰說。

二禾睜大了眼睛,像是沒料到薰會答應他似的,一副驚訝的神情。

而我的驚訝程度絲毫不輸於他。

二禾,那個二禾,竟然開口說話了。

我不由得走近那沐浴在陽光下略顯手足無措的小小身影,拍了拍他的頭。

『……薰既然都這麼說了,就相信他吧。二禾現在啊,只要考慮自己接下來想怎麼做就好了。至於其他的事,不要擔心,一切交給我們吧。』

『是因為,我還是個小孩嗎?』二禾問。

『嗯,』我沒有迴避他的問題,直率地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不過呢,二禾,就算是小孩,你還是做了一件非常偉大,連大人都做不到的事喔。』

聞言,二禾迷惑的抬頭望著我,劉海滑下,露出幼小的臉。

『偉大?』

『是啊,二禾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呢。』我說。

太偉大了,竟然自行走出了那扇門,而且是不靠任何人的力量。

那麼困難的事,二禾卻做到了。

以一種猶如度過寒冬新生的綠芽般,覺醒的姿態。

『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了呢……話說回來,待會要怎麼跟那群容易激動的女官們說啊,她們絕對會邊抱著你痛哭流涕邊吵著先後順序的……』

聽到我微帶頭痛的發言後,二禾像是不好意思的吐舌笑了一下。

而在那之後,正如我所預料的,由女官們所發出的足以淹沒整座纓珞院的尖叫與笑聲,足足持續了一整天都沒有停止的跡象。

* * *

出於二禾的要求,所有人都加入了除去黑蝶的行動。

而要消滅她,最直接且有效的辦法,就是除去在她本體內貯存的穢氣,也就是位在黑方之森某處的地下水脈。一旦憑依的污穢消失,女人自然也會跟著消散。

所以我們一行人才會來這裡,想要找尋女人本體所在的位置。

『可是……』我無奈的輕吐口氣,看著鞋尖沾著的濕泥,『我們真的能找到穢氣聚集的地點嗎?』

黑方之森比想像中大了許多,視線也不清楚,更增添了尋找的難度。要是在我們尋找的過程中,女人已經回來就糟了。

『一定能找到的。』薰說。

『咦?』

我疑問的望向薰,葉影在我們的衣上交錯。

『因為,祭子,妳跟那個孩子約定好了不是嗎?』

我一怔。

──不要擔心,一切交給我們吧。

那個時候,我的確是這麼跟二禾說的。是我親口答應二禾的。

『……說得也是,嗯,一定得找到才行。』我說,薰聞言僅是靜謐一笑,沒再對我多說什麼。在對話之中,眾人繼續往森林深處前進著,而越往裡走,水氣越重,在我們周圍盡是白茫茫的薄霧。

『對了,等會要怎麼做?直接把水脈破壞掉?』

鬱雅用摺扇揮開擋住視線的樹枝,對走在前頭的青歲問道。

『怎麼可能,那會破壞守護結界的,拜託你不要開這種顯而易見的玩笑。』青歲沒好氣的說道,鬱雅聳肩:『可是,不這樣做,那女人會不斷重生吧,水會流動,如果不能做到完全將水脈阻斷,那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說,』青歲舉手向我一指,『才需要藤跟著一起來啊。』

『那個,我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啦……』嵐里搔搔頭,『可是,真的沒問題嗎?直接將穢氣淨化這種事,我聽都沒聽過。』

青歲自信滿滿的一點頭。

『放心好了,聽完藤說的話之後,我跟宓婆研究好久,才找出這個淨化之陣的做法。絕對可以成功淨化穢氣的。』

嵐里還是一臉不放心的樣子。

『淨化……跟中和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啊,淨化是將特定範圍內的五行之力重新流動,讓凝滯的穢氣自然消去。因為藤剛好是祭子,所以才做得到的。』

剛好……我忍住嘆氣的念頭,向聞言望著我的眾人搖了搖手。

『不要對我有太大期望比較好。我也是聽青歲說的,從來沒實際做過。』

那天興奮過頭的青歲回到纓珞院時,根本是語無倫次,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總之,主旨是她發現了名為『淨化之陣』的某個咒陣,再令像我一樣擁有改變和荒狀態的人發動陣法的話,就可以達到完全消弭穢氣的效果。

但是,真正事實為何,完全是未知數。我心中不禁隱隱一股不安。察覺到這點,青歲安慰似的再補充了一句:

『放心吧,到時候我也會在旁邊輔助的。』

『那,禳花祭也可以這麼做囉?』鬱雅問。

『……不行。』青歲搖了搖頭。

『咦,為什麼不可以?』嵐里瞪著眼。

『要發動淨化之陣需要相當大的靈力,這次只是小範圍所以行得通,但像是禳花祭那樣大型的污穢,光靠藤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聽完青歲的解釋,眾人一時皆陷入沉默。

『也就是,禳花祭還是必須盡快舉行吧?』

薰問,側束的黑髮垂在胸前,因為水氣而顯得濕潤。青歲應了一聲。

『嗯。你說得沒錯。至少要趕在冬天來以前舉行才行。』

『因為秋天要結束了,對吧?』

喃喃自語的音量。但走在薰身邊的我還是聽到了,我偏著頭。

『什麼意思?』

薰看著我,正要說什麼,嵐里卻忽然大喊一聲,引走了我們的注意力。

『啊,該不會是那個吧?』

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眼前在森林的中央,出現了一塊圓形的空地。奇異的,只有這裡枝葉不生,像是刻意空出來般,陽光毫無隱蔽的撲灑下來。

只見地面上有著一個天然的凹陷,帶點黃濁的水正自凹陷的洞中不斷汩汩湧出。

彷彿血鏽一樣的顏色。

薰停住了腳步,明顯不自在的神色。

『……看來,我們到了。』他說。

* * *

聽從青歲的指示,我們各自將白、青、黑、赤、黃的五色緞帶,對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方位,以水穴為中心,綁在附近成圓形散開的樹枝上。

完成後,青歲從腰間拿出串鈴,纖手一晃,清脆的鈴聲立刻傳了出去,所有垂掛的緞帶,都像在回應鈴聲般的,無風卻舞動了起來。

『這樣一來,陣法的準備就完成了。』

青歲說道,望向我:『藤,妳還記得我跟妳說的嗎?』

我點點頭。

走到五色緞帶所圍成的區域中央,我停步站定。

青歲搖著手裡的串鈴,開始在我身邊繞著圓圈跳起祈舞來。

緞帶在清澄碧空下飄動著。

我在腦中再複習了一次青歲臨行前對我說的話。

──藤,所謂的淨化之陣,簡單來說,就是將潛藏在妳身上的力量引發出來,並將之引導至穢氣聚集之點。可是,現在的妳還沒有辦法隨心所欲使用力量。所以,當妳在發動陣法的時候,我會試圖穩住周圍的五行之力。趁這段時間,妳必須盡快從氣的流動中,找出那無形的一點,也就是穢氣聚集的地方,然後,想辦法突破它。

總之,必須先找出那一點才行。

我靜下心來,闔眼,調整呼息。雙手微微張開,感受著自指間徐徐流動過的氣流。

在哪裡?

青歲的鈴聲在我耳裡縈繞,我整個人卻彷彿孤立無援地被關在巨大的靜默裡。

周圍的氣流逐漸變得紊亂了。

到底在哪裡?

我試著要從交纏的氣流中追溯出那一條細而污濁的線,卻老是在半途就被截斷,失去了軌跡。

不行,這樣下去,永遠都找不到的。

我一咬牙,拚盡全身的力氣搜尋著,突然,我身上的氣跟某處產生異常的連結,像是要把我拉過去一樣的強大牽引,在喪失視覺的黑暗中,我彷彿聽到了來自幽世的呼喚聲。

就是那裡!

我正要唸咒,卻驀地聽見青歲驚叫一聲,引導的鈴聲隨即消失了。

發生什麼事了?

我連忙張開眼睛,只見青歲向後退了好幾步,臉上滿是驚訝,但似乎毫髮無傷的樣子。平坦的地面上多了數道溝痕。

『怎麼回事?』

鬱雅吹了一聲口哨:『哎呀,真不巧,看來主人已經回來了。』

正如他所說的,披著斗篷的女人從樹影中現身,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還以為是哪個旅行者無意闖進這裡……怎麼可能?』

『咦,這個反應,莫非妳看到我們幾個人出現在這裡,感到很吃驚嗎?』

鬱雅明知故問的挑眉問道,女人近乎是傻眼的張大了紅豔如血的嘴唇。

『這種事,不可能啊……我剛才明明把你們一個個全殺了……』

『啊,不好意思,』我抱歉的向她搖了搖頭,『妳殺掉的,應該只是長得跟我們很像的傀儡吧。』而且還是特別委託宓婆幫忙的。

『什麼 ?! 』

『要是妳察覺到我們的意圖,又用幻術之類把我們困在森林裡的話就糟了。』薰淡淡道:『要破術是可以,但難保妳不會藉機將本體移至其他地方去。』

『……所以,為了將妳引開森林,我們只好用了一點小計謀而已。』

鬱雅接了下去,搖扇笑著說道。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正大光明的決勝負就是了。』嵐里把刀架在背上有點不情願的說。

『……可惡!』惱羞成怒的女人,身上斗篷一轉,隨即地,上千上百隻的黑蝴蝶向我們飛來,黑壓壓的一片,而且速度快得驚人。

薰立即移身擋到我的身前,右邊的袖襬水平畫出一道無形的直線。

『──風之寂久,土之狂聲,至彼等之地,縛!』

語落,黑蝴蝶全像是被一條肉眼見不到的繩索鎖住,不自然的在空中定住不動,只有雙翅掙扎的拍動著。

『……放棄吧,現在的妳是打不贏我們的。』

確定黑蝶已經被壓制住後,薰收回手,望向女人這樣說道。

『你這傢伙!』女人恨恨的用力一跺腳,隨著她的動作,黃濁的污水立即自地表湧出,冒著詭異的氣泡,水一流過,平坦的地面立刻又被腐蝕出好幾道溝痕。

污水向我們所在之地奔流而來,離首當其衝的鬱雅只有幾步。

『喂喂,妳怎麼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啊?』見狀,嵐里連忙抽刀砍下,將面前的土地一整塊掀起,利用高聳的地勢阻止了污水的擴散,及時救了鬱雅。

『妳害了那麼多人,也該是接受制裁的時候了吧?』

『別笑死我了……』

女人好像真的覺得可笑似的張大了紅豔的唇,不屑地看著薰。

『制裁?憑你嗎?小弟弟,你真的以為你是無辜的被害者啊?』

『什麼意思?』

女人聽到,將視線轉向我,不懷好意的表情。

『對了,那個女孩,妳也應該明白吧……妳不是也有看到小弟弟的記憶嗎?』

聞言,我不由得愣住了,那天在薰的故居見到的悲慘景象再次襲上我的心頭。

──你是故意的。

少婦彷彿詛咒般的那句遺言,以及她染滿鮮血的那隻觸碰薰臉頰的手。

我的臉色想必非常難看,因為女人笑了。

『看吧……他啊,根本就是共犯!他的家人是他害死的,連他自己的母親都是這麼認為喔,所以,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她問,在場眾人不禁一陣啞口無言,沉默突兀的降臨。

『妳錯了,我有。』

然而,身為當事人的薰,縱然臉色仍猶帶點蒼白,卻絲毫無改原本堅定的語氣:

『以身為一個陰陽師的身分,我不能對會為京帶來禍害的妖物坐視不管。』

『什、什麼?』

沒想到薰絲毫不受那些話影響,女人顯然慌了手腳。

薰還是靜靜地,一字一句:『我已經接受了那個孩子的請託,那麼,就是工作了。跟我和妳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毫無關係。』

『開什麼玩笑……你別忘了,你的家人會死有一半原因都是因為你!你跟我一樣,也是個吃人的妖怪。也有罪,少裝清高了!』

這女人根本已經在胡言亂語了。

手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薰不動聲色的按住了我的手。

比常人再冰涼一點的體溫。

我這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之間,我放在身側的手已經緊握成拳。

沒問題的。

已經不要緊了。

薰的動作無疑傳達出這些訊息。

我吐一口氣,扳開了僵直的手指,薰輕輕向我點了一個頭,隨即往前走了一步。

女人尖銳的視線直盯著他。

『怎麼,小弟弟?事到如今,你才要否認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不,我的確也有罪。我並沒有要否認這點。我的家人會死,的確有一半,不,一半以上都是我的錯……但是,沒有人說過,有罪的人不能幫助無罪的人。』

就算有罪,還是想成為誰的力量。

還是想保護著誰。

只要仍想守護著某一樣事物,人就不會永遠停留在同一個場所。

僅能前進,然後,前進。

『很抱歉。為了那個孩子,我非除去妳不可。』薰說。

『什麼?』

女人露出驚惶的表情。『先等一下,你不能這樣對待我,聽到沒有!』

『……鬥者,參前。』

隨著薰的咒文,所有的黑蝴蝶靜止了一瞬間,下一刻,牠們一個接一個的爆炸了,完全粉碎,像是連鎖反應,連殘骸都沒剩下。同時,女人像是受到力量反動的衝擊,捂著胸口腳步踉蹌一下,無數條的血痕自她全身皮膚冒了出來,像是被人擠壓的橘子流失掉水分一樣。見狀,青歲連忙拿起串鈴,轉頭對我大喊:

『藤,別杵在那裡了,快趁現在發動咒陣!』

鈴聲開始響躍,我依言,閉目靜心,這次我很快就找到了剛才那一點,污濁的氣流纏繞著玄武的水氣,只要突破就行了吧?

我伸出手,掌心向外,對準穢氣聚集的方向,睜開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陽為表,陰為裡,結正,撥反,天地光鎮!』

我一唸完,霎時間,天搖地動,劇烈翻騰的氣流讓我差點跌坐在地,搖晃的程度就像是空氣中每一個粒子都在碰撞另一個一樣,然後,就像發生時一樣突然,所有的狀態都陡地消失了。

五色緞帶停止了飄動,穩當的披垂而下。

我和其他人紛紛站直身子,面面相覷的對望著。先出聲的人是嵐里。

『……那個女人呢?』

他問,眾人一致往剛才女人站著的地方看去。

可是,已經不見女人的蹤影了,空盪的樹下只剩她身上的斗篷在地上皺成一團。

『該不會又被她逃掉了吧?』青歲擔心地問。

鬱雅卻對她搖了搖頭。

『不,我想不是。』邊說著,他拿扇柄指了指水穴。

朝他說的方向看去後,我們都倒抽了一口氣。

只見清澈的水流自裸露出的地下水脈淙淙流出,看不見一絲雜質。

我看了看無人的斗蓬,再看看自己的雙手,再確認了一次不復黃濁的水質,然後,不太確定的開口:

『那麼,是不是……結束了?』

良久的沉默。然後,薰輕輕地笑了。

『是,結束了。』

對於這句話,嵐里的反應是直接往後癱倒在地上,一副累到不行的樣子。

* * *

終於。

這是個能有很多解釋的詞,可以表達解脫、安慰、憤怒、等待、喜悅……等等,但我現在想的是衷心感謝的用法。

終於。

我們終於做到了。

回到纓珞院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了。橘紅的晚霞堆滿天際。

在院門等待的二禾一看到我們的身影出現,立刻向我們飛奔而來,卻因為止不住步子,一頭把青歲撞倒到了地上。鬱雅搖著扇,很顯然的是在說風涼話。

因為聽完而大笑出聲的嵐里被青歲狠狠的踹了好幾腳。

我跟薰走在後頭。

『秋天要過去了。』無預警的出聲。

『啊?』

薰笑了笑,移動的衣襬自我身邊經過,往其他人的背影走去。

『……等到冬天來臨的時候,祭子就會不在這裡了吧?』

哀傷而散發七彩光芒的那個聲音。

我並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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