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祈《將薰》之二十四
轉載時間:2006.02.15

第二十四帖 降臨

疾風唰地一聲穿過。

身後的籠櫃登時被切割成片片粉碎的木屑,自空中無助的掉落下來。

塵粒四揚。

『呼──呼──』

我半跌坐在籠櫃斜前方,不住的喘著氣。

『竟然躲開了致命一擊,看來在這段時間內妳也成長了不少啊,祭子。』

翦光明面帶驚訝地說道,那讚美聽起來跟諷刺差不了多少。

我咬牙,沒有出聲。

剛才我是躲開了主要攻擊沒錯,但身體還是被快速掠過的氣流破空掃過,皮膚上出現了一道一道的細小血痕。現在我全身到處都在隱隱刺痛。

羽果。

『妳很冷靜,祭子,還是妳以為我不是認真的?』

『……反正你不會給我求救機會的。』

我力持語調平靜,冷冷的回答,邊在心裡默唸著羽果的名字。

如果正如薰所說,式神的名字本身即是一種召喚咒的話,隨時跟在我附近的羽果應該能聽到我的聲音才對。只是,牠會不會拒絕回應不是主人的我?

翦光明打斷了我的思緒。

『正確的判斷。祭子,我再問妳一次,妳願不願意放棄淨化結界?』

『我不會幫你的。』

臉上傳來陣陣刺痛,大概也被劃到了吧,可我還是堅決地搖了搖頭,在我開口的同時,感覺到之前一直在我體內不停流動著的某個東西終於安定下來。

我不是鬼。

我沒有比此刻更為確定這點,我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結界一旦崩毀,就會有人因此死去。我不想殺人。』

快來,羽果。

『是嗎,我明白了,既然妳執意如此……』眼前的男人再次向我舉起了手,『這次我會用更為強大的咒法來攻擊妳,這次妳不會再那麼幸運了。御勢,參前!』

同樣快速,但比剛才範圍更為廣泛的疾風自翦光明掌中發出,向我而來。

不行,絕對沒辦法躲開的。

我本能閉上眼,可就在闔上眼的那一刻,清脆的鳴叫聲響起,姍姍來遲的金黃色身影快速飛入房內,雙邊羽翼急急揮動著,掀起一陣又一陣的風朝翦光明發出的疾風反衝而去,兩方對撞之下,彼此都平息於無形之中。

『風之寂久,土之狂聲,至彼等之地,縛!』

幾乎是同時的下一瞬間,清冷的聲音響起,無數道細束光線自天而降,交織而成一張網子,團團捆住了翦光明,也止住了他唸咒的動作。

薰臉色蒼白的出現在半開的房門口。

『羽果感到異狀,我才從宓婆那裡趕回來……』薰說到這裡就停住了,像是對於眼前發生的事,一時之間找不出恰當的反應方式。他看了看我,再看看被自己困在術法裡的師父,再轉回看我。

『……妳還站得起來嗎,祭子?』

他先問了這句話。

我應了一聲,雙手雙腳全用上,扶著身後的窗櫺勉強站直了身子。

『薰,你這是在做什麼?』

翦光明還是一貫沉穩的語氣。

『你是在對養育你長大成人,對你猶如再生父母的我動手嗎?』

薰只是沉默。

『明白的話,還不趕緊將你的咒法收回去?』

『其實在之前,我就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了。』薰突地道。

翦光明皺起眉來。

『什麼意思,你說你猜到什麼?』

『伊祁結鳥的暗殺事件,轉移護符……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師父您策劃的吧?』

薰咬著唇,像在逼自己承認般地一字一句由齒中擠出說道。

我驚詫到幾乎要跳了起來。

翦光明先是微愣,隨即不當一回事的笑了,笑得那麼胸有成竹。

『很有趣。猜測的根據呢?』

『護符上的氣。我當時在引導四神回歸本位的時候,有依稀感覺到護符上餘留著術者的氣,那跟師父您的氣幾乎一模一樣。』

『對了,我倒是忘了你一向對氣流有超乎常人的敏銳度。好吧,就算護符是我貼的好了,不過,薰,你別忘了伊祁結鳥是被禮官一箭射死的,而禮官體系一向跟伊祁家聯繫較深。因此,身為她們死對頭的異苑首長的我,是不可能有辦法勸誘禮官為我刺殺伊祁巫女的。關於這點,你又要怎麼解釋?』

『那是……』

薰正要開口,一旁的我卻比他先接了下去,帶著某種遲到的醒悟。

『很簡單,你使用的是人式。』

宓婆曾經跟我提過的,利用術法操縱活人的心智,再供術者差遣的禁忌術法。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我現在只質疑自己為何從沒想到這點。

『你將禮官變成人式,命他先殺了結鳥再自殺,這樣就一點證據都不會留下了,更不會有人疑心到你身上。身為京的最高陰陽師,想必要做到這點並不是太困難的事吧。』

『……非常好的推理能力。不過,妳有一點說錯了。』

『錯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沒警覺。』翦光明望向薰,『那個時候,你就已經對我產生懷疑了,對吧,薰?』

薰一陣沉默,翦光明似乎不以為意。

『因為你看到一向不出現在祭典會場的我不但出現了,還反常的跟禮官說話,才會那麼著急的到處找那個禮官。我有說錯嗎?』

薰搖了搖頭,淡琉璃色的眼眸黯然的垂下。

『沒有,師父沒有說錯,是我不願意相信而已。但我想不到師父您竟然連祭子都動手……』

『我想也是,不然你不會讓這女孩獨自來這裡了。不過,我倒是沒料到你會毫不猶豫的對我施咒啊。』翦光明若有所指的說道,薰全身一僵,低下了頭。

『……為什麼?』我冷不防出聲問翦光明。

『什麼意思?』

『我不懂,為什麼你非殺結鳥不可?』我握緊了身側的拳頭,嘴裡全是苦澀。

她只不過是個孩子。

善解人意,溫柔善良的結鳥。到底是有什麼理由她非死不可?

翦光明的答案卻讓我不由得渾身發抖。

『自然是為了破壞禳花祭。在儀式進行途中,要是負責引導力量的巫女死了,五行之力會混亂是當然的事。不過,會因此引出騰蛇的發狂,卻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就是了。』

理所當然的語氣。

翦光明的說法,就宛如結鳥只是一個不得不拋棄的棋子而已,跟流不同,她的死亡,不是她自己選擇的。甚至,不是因為她本身伊祁結鳥這個人而被殺。

只為了眼前這個人自以為是的正義感而已。

簡直連憤怒都顯得無力,我挫折地望向翦光明:『為什麼?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這麼做?』

『我說過了,我只是想證明京不用靠任何人的守護也能存在,現在的京,根本是被扭曲的。祭子,妳有走出纓珞院仔細看過平民區嗎?那裡跟貴族住的地方,根本就像是兩個世界。疾病、貧窮、死亡、屈辱,以及各式各樣的犯罪,如果妳有仔細看過的話,那麼,現在,祭子,告訴我──』

翦光明的聲音步步緊迫而來,我無所遁形。

『妳真的認為這樣的京,繼續存在下去是正確的嗎?如果現在不趁這個機會,把結界毀了,躲在保護下的京永遠也不會靠自己的力量有所改變的。』

也許是這樣沒錯。

我想得太簡單也不一定。

『……可是,你殺了人啊,光明大人。不管是結鳥,還是那個被你當作人式的禮官,又或者是在移轉護符所引發的百鬼夜行中死去的人們。所謂必要的犧牲,不是由活著的人來決定的吧,你不是神,就算是,你也無權決定別人的命運,誰該活著誰又該死,在我看來,那只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翦光明望著我,毫無真意的笑了一聲。

『祭子,妳太感情用事了。妳說的那些,只不過是無謂的傷感之論,在變遷的過程中,自然會無可避免帶來死傷,一味否認排斥,根本是既得利益者的自我脫罪之詞而已。』

不是的。

並不是這樣的。

我閉了閉眼,控制住狂湧的情緒,正想開口的時候,薰比我更早出聲。

『那種事,根本無關緊要。』

即使聽得出來那是強作冷靜的聲音,薰還是維持著一貫清冽的語調,『……因為那是無法被證明的。』

我驚訝的轉頭望著他。翦光明則沉下了臉。

『什麼意思?』

『黑夜之後是曙光,而曙光過後仍然會是黑夜。陰生陽,陽生陰,兩者相生相?,缺一不可。我無法確定這道理是否也適用在人身上……』迎視恩師責備的目光,薰抬起頭,嚴正的神色,猶如淡琉璃般的雙眼隱隱蘊著某種決心。

『但是我知道,人是因為有著陰影才能向陽光走去,不管是只注視哪一方,結果都會扭曲自己的意志而已。』
想碰觸到光。

每個人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同時,不斷回顧自己所站立的黑暗,這樣一路走過來的。

所謂活著不過是這種東西。

翦光明定定的看著薰好一會的時間。

『薰,連你也不能理解我,也認為我是錯誤的嗎?』

『不是。』

薰緩緩搖頭,不再有所猶疑的語氣。『師父,一開始你的用意的確是好的沒錯,但是,時間是會改變一個人的。到最後,你終究只是為了滿足自己而已。』

正義感。

善良的自我,在扭曲變形的現實中,想要抓住那僅剩一點點的良知,卻扭曲得更徹底。

『……那就是你的回答嗎?』

良久,翦光明徐聲問道,見薰沒回答,他點了點頭,表情一凜。

『好,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需要對你顧念師徒之情了……疾!』

團團綑綁住他的金線應聲而破,翦光明緩步走出,向我一指。強大的氣潮隨即直逼而來,我本能往後退,後背卻撞上堅硬的牆壁。

無路可逃。

冷汗涔涔自我額角沿著臉頰滑下。

『皆,寂!』

『愚蠢!』

翦光明毫不在意的舉起單掌,將薰的攻勢反彈回去,薰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沒出聲,緊閉的唇角卻流出了一絲鮮紅的血跡。

我用雙手摀住了口。

『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嗎,薰,竟然想用我教你的來傷我?』

『……』

『可惜,如果是處於最好狀態的你,可能還有辦法跟我一搏。但這段日子以來你為了穩定這女孩本身混亂的氣,已經耗了太多氣力在那上面了。我早跟你說過,凡事首重適可為止,你就是不肯聽。如今,你還固執地認為你有可能會贏嗎?』

翦光明搖了搖頭,望向薰說道。薰靜靜地反袖將唇角的血擦去,重新站直了身子。

『我知道,我不可能贏過師父您的。』他忽然這樣說道。

翦光明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既然明白,那為什麼……』

『但我還是想試試看。』

『什麼?』

『就算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做還是比不做好,因為只要一旦付出過什麼,做了什麼,就一定會有所改變,再細小也一樣。命運巨大的潮流流向,也隨時可能會因為一個微小的徵兆而轉向。這一點,是師父您教我的吧?』

薰刻意站到了翦光明的身前,挑釁意味明顯。我忙出聲阻止。

『等等,薰,太勉強了!』

『祭子。』薰輕聲止住了我的話。

『不要放棄……在死亡確實來臨那一刻之前,都不要放棄。』

我一怔,因為薰說的這句話,從剛才就一直處於慌亂狀態的腦子總算回復清醒狀態。是的,就算是為了死去的結鳥,也不能放棄,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還有什麼辦法嗎?

邊盯著眼前勉強牽制住翦光明的薰,我拚命的在腦中思索著,可是,我還沒想出來,薰卻已經再次被震得倒退數步直撞到另一邊的牆上,翦光明哼了一聲,用力的一拂袖,轉身向我抬起了手。

來不及了嗎?

就在這時,渡廊上響起輕快的腳步聲,隨即紙門被拉開了。

一身便裝的鬱雅出現在門口,面露詫異地望著我們。

『翦大人……咦,薰跟藤也在啊,還真巧,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時之間,房裡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怎麼反應。

我瞬間陷入天人交戰的矛盾中。

要不要跟鬱雅說?

不說,等鬱雅前腳一離開,無庸置疑,翦光明會馬上在這裡把我跟薰殺了,而且保證沒有人會知道我們到底去了哪裡。

說了,的確是可能會因此得救,卻也有可能我跟薰還是會被殺,再額外賠上一個鬱雅的性命。

怎麼辦,該怎麼做才好?

兩種不同的選擇在我腦裡反覆激烈爭論著,卻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就在我打算開口的時候,翦光明卻先說話了:『沒什麼,祭子來找我商量淨化之陣的事情,剛好薰也在,我就叫他一起過來聽了。倒是鬱雅大人才是稀客,今天也沒去御殿嗎?』

鬱雅聽完,疑心盡消地笑了一笑。

『我要是太過認真的話,會有人很緊張,然後我的護衛又會因為工作量太大而埋怨到我頭上,我可不想被人碎碎唸個不停。所以,御殿還是少去為妙吧。』

翦光明呵呵兩聲。

『鬱雅大人沒變,還是一樣愛說笑啊。』

眼看兩人沒事般的聊了起來,我咬住下唇,心中焦躁不已。

有沒有其他辦法能通知鬱雅,卻又不被翦光明察知?

我環顧室內,視線自兩人身上移至長廊,再從長廊地板移至窗邊的矮几,再從矮几移至窗外。

然後我呆住了。

窗外,嵐里正倒拿著佩刀,慢慢、慢慢地接近背對著窗戶,毫無所覺的翦光明。

察覺到我的視線,嵐里向我眨了眨眼,空著的那隻手舉到唇邊示意我噤聲,另一隻手則繼續無聲無息的將長刀伸了出去。

鬱雅仍在跟翦光明談話,依他所站的位置,一定將我跟嵐里之間的互動都看進眼底,可他臉上漫不經心的神情卻一點也沒有改變。

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滿頭霧水的看著嵐里的刀離翦光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在翦光明的頭頂正上方停了下來,嵐里穩穩的抓著,刀身沒有一絲絲晃動的跡象。

這時,薰也注意到異樣了,他困惑的望向這裡,但是謹慎地一句話都沒有說。

同時,無視房內其他三人之間的詭異氣氛,鬱雅跟翦光明之間的對話仍舊在持續著。

『啊!我差點忘了,光明大人,其實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喔?是什麼事需要勞駕鬱雅大人親自前來?』

『唔,的確是件非我出馬不可的大事啊,誰叫我的部下老是些頭腦簡單的傢伙。』鬱雅無奈的聳了聳肩,『蒐集情報可不是簡單的事,何況在禳花祭那天出入雙木寺的人實在太多了,不過,還好的是,在所有得到的線索拼湊起來,再加上動機與能力推論到最後,可能人選也只有一個而已。』

翦光明皺起眉來。

『鬱雅大人,你在跟我打啞謎嗎?恕我失禮,但我向來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

『當然當然,因為光明大人是個正直的人嘛。好吧,那我就直說了。相信翦大人也知道,所謂的可能人選,也只是可能而已。不過,如果再加上兩個現行人證,事情可就大大不同了……』

鬱雅的手指突然滑過我的臉頰,我吃痛地皺了一下眉頭,鬱雅笑笑地縮回了手。

『光只是談事情的話,不用談得全身是傷吧,翦大人,讓年輕女孩受傷可是罪大惡極喔,就更別說是殺害無辜的少女了。』

一向懶散的語調混入幾分冷酷。

『罪名是刺殺伊祁結鳥,設置護符引發百鬼夜行,以及,試圖攻擊兩名無辜百姓,抱歉了,翦大人,我必須將你押回審問才行。嵐里,動手!』鬱雅喝道。

『什麼!』

翦光明這才發現不對,就在同時,嵐里的刀柄重重朝他的頭敲擊下去。

『砰──』的巨響。

然後,被準確敲中頭部的翦光明就這樣雙眼一閉,失去意識的頹倒在地上。

就這樣?會不會太容易了?

顯然跟我有同感的薰露出稍微錯愕的眼神,望著在窗外舉起雙手叫好歡呼的嵐里。

『這麼簡單的偷襲計畫竟然會成功……』我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

該說是鬱雅演技太好,還是翦光明太過好騙?

聽到我的話,始終氣定神閒的鬱雅笑著兩手一攤。

『越簡單才越防不勝防。而且他根本沒想到我會使偷襲這種伎倆。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翦大人是個過度正直的人啊。』

那語氣具有某種偏執的幸災樂禍,可我完全沒有要糾正他的意思。

* * *

將昏迷不醒的翦光明交給鬱雅等人,我和薰隨即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雙木寺。

奔上八十八石階後,在盡頭處延展開的寺前空地,空曠潔淨。

一片緋色突然飛進我的視線,柔軟輕盈,中心有著一抹紅。

櫻花。

我陡然停住狂奔的腳步。

『祭子?』薰不解的轉頭看我。

而櫻花瓣只是緩緩的飄著,飄著,在空中迴旋,然後,輕巧的降落在我伸出的掌心。我循著櫻花瓣飄落的來向看了過去,眼角餘光瞄到青歲跟宓婆兩個人的身影,可是,我連跟青歲說『翦光明就是殺害結鳥的兇手』的時間都沒有。

緋紅滿天。

我幾乎是以某種絕望的心情注視著眼前的景色。

在我面前的,是像火一般燃燒開來的櫻花木,焚燒了整片蔚藍天空。

所有的櫻花在同時全都綻放了。

櫻花不斷飛落而下。

傾洩著,一大片降舞著的緋紅。

花瓣朝我雨般落下。我卻伸不出手,無法承接那脆弱的東西。

感到恐懼。

明明只是櫻花而已。

但不知為何,恐懼蔓延全身,周圍櫻花紛紛揚揚旋轉飛舞著,輕盈。

我怕得幾乎要發抖。

我終於明白了那個夢的涵義,以及自己會感到恐懼的理由。

雨月姬一直試圖在警告我。

那並不只是櫻花而已。

數量多到令人想崩潰尖叫的赤紅小鬼,正從飄落的櫻花瓣中紛紛飛舞降下,由穢氣所化成的,災厄。

被覆蓋的京的天空是如血一般的顏色。

開呀 開呀
紅色的櫻花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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