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祟
記憶是會騙人的。
A小姐明明記得她把鑰匙放在鞋櫃旁邊,但是最後卻在餐桌上找到它們;B先生記得把一捲流行歌錄音帶借給高中同學,但他們後來吵了架沒再聯絡了,經過了十幾年,B先生偶然找到了這捲錄音帶;C先生記得小時候有個玩伴,送了他一隻小狗,但他哥哥說根本沒那個玩伴,那隻小狗是路上撿來的。
如果把這些記憶錯亂加上一些神祕色彩,就會產生迷信。
A小姐住的公寓,之前不巧有小孩子食物中毒死在這裡,所以,當A小姐在餐桌上找到鑰匙的那一瞬間,她全身發冷,她認為這是那孩子的鬼魂在惡作劇;B先生的高中同學畢業後,在海邊玩水溺斃,十幾年後B先生才知道這件事,他嚇了一跳,此後他一直相信那捲錄音帶是同學的鬼魂還給他,向他表示和好之意的;C先生的八字很輕,他們老家後面剛好是市立殯儀館,所以,當他知道小時候記得的那個玩伴根本不存在時,他覺得全身發毛,他甚至還回去老家附近燒了些紙錢。
楊世德的祖父母是基督徒,在他剛入伍的時候爺爺病逝,那時親友建議他買些紙人陪葬,『否則死人會回來找親人作伴。』他一笑置之,過了不到半年,奶奶也在家裡摔了一跤,顱內出血,就這樣過世了。楊世德從那之後就不再鐵齒,奶奶下葬的時候,他不但燒了一堆紙奴僕,連紙房子紙車子什麼的全都燒了。那一年,他正式成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一份子。
這天一大早,楊世德在客廳沙發上醒來,脖子跟背痠痛得不得了。
他腦中還習慣性地想到該送小女兒上學了,接著才想起小女兒也失蹤的事。
小女兒一向比他早起,更早兩年的時候,也總是比她姊姊早起,她喜歡一早起來坐在這沙發上看電視,頭髮也沒梳,衣服也沒換,過沒多久,她姊姊就會穿好制服出來陪她,她會一邊看一邊轉述姊姊漏掉的電視劇情。那時候,她們做律師的母親剛發現楊世德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緒很不穩定,動不動就會對這兩個小姊妹發脾氣。那時楊世德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看著老婆把女兒們從電視機前拖到一旁,用惡狠狠的口氣對她們訓話,有時大女兒被罵得哭了,老婆二話不說就一巴掌。
楊世德從沒懷疑過老婆會厭惡自己的女兒,他知道她厭惡的是她自己。她看著女兒委屈的眼淚,心如刀割,然後她對她自己的厭惡感和仇恨就這麼慢慢加深。
那時候,楊世德終於決定,要情婦拿掉已經兩個多月的孩子。
一年後,楊世德的大女兒失蹤,他的老婆也跟著精神崩潰,不過當他去醫院探望她的時候,她滿嘴念念有詞的,竟是楊世德逼著情婦拿掉的那孩子。
『那是個男生……』老婆在病床上喃喃自語地說,『他將來長大了會成為醫生。』楊世德每次聽到這裡,眼眶就轉紅。
老婆的伯父是知名藥廠的總裁,楊世德參選了兩屆市議員,娘家那邊也都拿了不少錢出來挺他,也就因為如此,楊世德對老婆的強勢也只好盡量忍耐。沒想到,老婆住院後完全變了個人,變得軟弱,變得溫順,變得令人憐惜。更離譜的是,儘管老婆精神崩潰,娘家那邊非但沒怪罪,反而對楊世德越來越客氣了,楊世德個人覺得安慰許多,所以也不去想這可能是因為他的政治聲望提升的緣故。
想到這裡,楊世德從沙發上起來,簡單地梳洗,然後仔細地挑選襯衫和領帶。他從以前就很注重儀表和穿著,儘管心事再怎麼煩雜,他也可以在早上打理衣著的這段時間獲得片刻平靜。他慢條斯理地穿戴好,站在連身鏡前仔細審視,鏡子只映出了歲月的改變,接著,他打開一個小盒子,拿出一對登喜來黑瑪瑙袖釦,正要扣上的時候,室內電話忽然響起。他匆忙走到床頭接起,電話那頭卻只有一陣雜訊的聲音,他聽沒幾秒就掛斷電話,然後回到衣櫃間扣好袖釦,穿上皮鞋。
『該不會是那個包打聽的打來的吧?』他心裡這樣想著。
他看了看手上的江斯丹頓手錶,然後也沒帶公事包或公文夾就出門了。
早上八點多,街上滿是車潮,陽光已一片金黃,地上未乾的雨散發潮濕的味道。沒有風吹過,路旁的行道樹靜止,公車站牌下站了幾個中學生,大多一副被陽光照得很痛苦的表情。
楊世德原本想去醫院探望老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一路開車到情婦家樓下。他打了手機給她,聽得出她的聲音睡意濃厚。
『你先去買個吃的吧!』她在電話裡說,『我洗過臉再下來。』
楊世德為了買她愛吃的燒餅豆漿,特別繞了一大段路。他知道她會花不少時間化妝打扮,所以盡量慢慢開車,早餐店像戰場一樣人擠人,他買了兩份燒餅,一盒小籠包,一杯米漿和一杯豆漿,再慢慢開回情婦家樓下,又等了好一會,她才懶洋洋的從老舊大樓門口走出來。
『怎麼這麼早過來啊?』她坐進車裡,似笑非笑地看了楊世德一眼。她的聲音很性感,但是帶著一種歷盡風霜的沙啞。
『要不要吃東西?』
『我喝米漿就好了。』她隨手接過塑膠杯,插上螢光綠色的吸管,『你最近怎麼樣?家裡還好嗎?』
『還好。』
『你老婆出院了沒?』
『還沒。剛才原本要去看她,不過經過妳這裡,想找妳一起吃點東西。』
女人喝了幾口米漿,四處看了看。
『你車子越來越亂了,』她說,『沒人給你整理,你自己偶爾要弄一下,或是請人幫忙也行。你們家菲傭去照顧你老婆了嘛……我看你家裡還是得再找一個。』說到這裡,她的神色有些感慨,『這台車……我也有不少回憶在這裡。』
『妳真的不吃東西?』
『不用了,我不餓。』她低著頭,像是若有所思,『我前陣子跟那個男人分手了。前兩天他就回來把東西都帶走了,我看,之前借他的錢也拿不回來了吧!』
『要我幫忙嗎?』
『也不用啦!反正也不是什麼大錢。』她用手撥了撥頭髮,眼睛仍盯著手上的塑膠杯,『只是,前兩天……我哭了一整晚,我……』她抬頭看了楊世德一眼,『我今年就要三十九了……再過幾個月我就三十九了。』
空氣裡一陣沉默,兩個人都靜靜坐著沒說話。
女人雖然年紀已不輕了,可是仍然很有姿色,她並不特別愛用名牌,但衣著很講究,年輕的時候,她也曾是台中某個酒店的紅牌小姐,她的藝名叫蜜雪兒,但是姊妹們都叫她阿雪,那時她一天的檯費動不動就兩、三萬。後來跟一個常客合股開了一間日本料理,賠了不少錢,她沒臉再回那間酒店,只好跑來南部,又和一個有老婆的男人合開了間海鮮餐廳,那男人不久後就死於黑道仇殺。她一個女人獨立撐著這家店,一邊要應付上門騷擾的討債公司,一邊要應付來吃飯喝酒不付錢的警察和小混混。後來,她在這裡認識了楊世德,那時他還是個新科議員,手邊沒什麼錢,常來這間價錢便宜的小餐廳應酬,沒多久,她就跟他上了賓館。之後,楊世德政商關係越來越上軌道,但他還是常帶朋友去她店裡捧場,算是支撐她店裡的生意,就這樣,她和他的關係就一直斷斷續續維持了五、六年。
三年前,她發現自己懷了楊世德的孩子,她忽然有一種不知名的衝動,她想告訴楊世德孩子是別人的,然後離開這裡,到靠海邊的鄉下和孩子過生活。後來,她沒這麼說,她說了真相,她馬上就後悔了。楊世德要她把孩子拿掉,她不停地哭鬧,揚言要自殺,她躲起來不接他的電話,她把餐廳收了,打算賣掉,然後搬回自己雲林的老家去,但是到了最後一刻,她還是去找了楊世德,他陪她到診所拿掉了孩子。之後,她又恢復了餐廳營業,但是楊世德卻比較少去找她了。
有一次,她一個人跑去看了部日本的悲劇愛情電影,她記不得有多久沒去看電影了,她印象中最後一次看的電影,是陪學生時代的男友去看的西洋恐怖片。那時候她發了一頓脾氣,覺得那男孩沒有顧慮她的感受,沒有想過她想不想看這部電影,就直接牽著她的手走進電影院。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進過電影院了;從那之後,那些男人只是帶她去餐廳,海邊,然後就是賓館,賓館,賓館……沒有男人再帶她去看電影。多年以後她一個人走進電影院,電影結束後她哭得死去活來,一路哭回家裡。那天晚上楊世德忽然來找她,她看到楊世德眼睛紅腫,像是也大哭了一場,她心裡忽然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溫暖,忽然覺得自己對他的愛沒有消失。那天晚上,她想做愛,但是他不想。
『我女兒……失蹤了。』他哽咽不成聲。
那次之後,他連電話也很少打給她了。
好幾次,她想離開。她想過去紐西蘭找她的親大姊,也想過去日本,或是回到家鄉,那裡有她過去酒店裡的姊妹淘,但是到最後她還是哪裡都沒去,她還是留在這裡,看著店裡生意一天比一天差。有天晚上,連日的大雨剛停,她一個人留在店裡算帳,聽到屋頂有白蟻啃蛀的聲音,她聽著聽著,想起自己身體裡也有一群白蟻,那白蟻叫做時間或是命運。
『我把燒餅帶上去吃好了。』阿雪從塑膠袋裡拿出燒餅,然後打開車門,回頭看了楊世德一眼,像是笑了笑,她把車門關上,又低頭跟他招了招手,才轉身走回公寓。
楊世德搖下車窗,點了根煙,逕自抽著。
車旁人行道上有個遛狗的老人,兩眼無神地看了看楊世德,然後緩步離開了。
楊世德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了,醫院裡的空調和消毒藥水味讓他覺得有些反胃。
醫院院長和其他主管們都知道楊世德想盡量低調,所以也沒人特別出來和他打招呼。他走進老婆住的病房,看到老婆頭也不抬一下,專注看著手上一本雜誌,他們家的菲籍女傭睡在廁所門口旁的沙發上,女傭看到楊世德走進來,趕忙起身,像在表演似地四處整理一下,然後給楊世德倒杯水就出去了。
『妳昨天睡得好不好?』楊世德拉了拉靠床頭的椅子,坐了下來,『中午要不要出去吃頓飯?』
『今天不要。』她仍低著頭。
『上次那個新檢察官找妳,結果妳回電話了沒?』
『回了。』她放下雜誌,吸了口氣,『珊珊今天會來看我嗎?她病好了沒?』
『還沒,再多等兩天吧!』
『她已經不想要我這個媽了吧?』
『少胡說了。我跟她說妳想見她,要她病快點好,她才肯乖乖吃藥的。』
聽到這裡,老婆微微笑了,她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握著她的手。
『你臉色好差。』老婆聲音溫柔地,『有正常吃飯吧?還是我讓露露回家幫忙好了,你一個人一定照顧不過來吧?』
『不用了,我禮拜三都有叫清潔公司來打掃。』
其實楊世德一直都知道,老婆生病住院,要菲籍女傭去醫院陪她,其實是不放心讓他和這個年輕的女人共處一室。事實上,他也沒有對此感到不舒服,從老婆的妒意當中他愉快地感受到愛情。
楊世德的老婆雖然家境富裕,但是卻不同於一般大小姐,她有令人驚訝的獨立性和叛逆性。十幾年前她嫁給還只是新聞處長的楊世德,他們買第一棟房子的時候,老婆的伯父拿出六百萬當做禮金,她斷然拒絕,『我只是個沒有實權的新聞處長的老婆,沒需要住六百萬的房子。』她當時這麼跟伯父說。相對於她的親生父親,那個整天不務正業只知道跟自己哥哥要錢的老人,楊世德的老婆其實鮮少跟伯父往來,只有一次例外:那時黨內放風聲說要提名楊世德出來競選市議員,老婆二話不說,私下跟伯父借了兩千萬,她留了兩百萬存進自己戶頭,其餘一千八百萬幫楊世德輕鬆選上了市議員。從這件事來看,楊世德是從沒懷疑過老婆對他的愛。
『行了!』老婆把楊世德的手甩開,又低下頭去看雜誌,『你去忙你的吧!』
楊世德堆出微笑,然後站起身,把椅子拉回原位。
『我晚點再來看妳。』他說,她沒回應。
楊世德離開病房,把門帶上,房裡只剩下空調的聲音。
『剛才去找那個女人了是吧?』老婆喃喃自語地,『一進門就聞到那股狐騷味。』
她說完,把手上的雜誌丟到一邊,然後轉身側躺下去,面朝著病房牆上的那扇窗。
林德生睡到快中午才起來。
他做了個怪夢,夢見他坐在一棟大樹上,大約有幾十層樓那麼高,更下面是一面白色的濃霧,看不到地面,四周則稀稀疏疏有著其他幾棵大樹,更外圍也同樣被白色的濃霧遮蓋,看不到有多寬也看不到有多深。他在夢裡緊張極了,雙手緊緊地抓住樹上的蔓生植物,這時候,幾個小孩子(看起來都像是男孩)從比他更高的地方落下,直直地墜入那片濃霧。他們的表情開心極了,像是鄉下孩子跳到溪水裡玩耍的那種表情,他們一個個落下,接連不斷地,等到林德生醒來的時候,臉上身上滿是汗水。
他迅速地整理一番,然後頂著大太陽,鑽進自己停在路邊的那台BMW。車內的冷氣壞了,吹出來的盡是熱空氣,他搖下車窗,點了一根煙,開車到鳳山的一間中醫診所。他熱得心煩氣躁,走進診所,空調不但不涼快,反而悶得不得了,掛號窗口前坐了幾個死氣沉沉的老人,大廳掛了一塊黑色的匾額,寫了『仁心仁術』四個金色的大字,左下角有『蔣經國贈』的字樣。他走到診療室門口,敲了敲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開了門。
『請問張醫師在嗎?』林德生問。
『先去掛號!』那女人打算轉身進門。
『等一下,我不是來看病,我是張醫師的朋友,我來找他有事。』
『喔!他身體不舒服在樓上休息,你自己上去找他吧!』女人說完就把診療室的門關上。林德生站在門外,聽到門後似乎有男女調笑的聲音,他愣了一會,才轉身往這間診所的二樓走去。
二樓客廳擺設得挺簡單,也挺老舊,靠走道的那面牆有個供桌,上面陳設了一些牌位,香燭通明,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黑瘦的小孩,分不清男女,他看到林德生走上來,就害羞地鑽進後面廚房去了。過了一會,一個滿身刺青的矮壯中年人走進客廳,他看到林德生,馬上笑了出來。
『坐!坐!坐!』中年男人指著沙發,『我去叫他出來。』然後又轉身走回廚房。
林德生坐下,客廳的電視還播著剛才那孩子看的節目,又過了好一會,張醫師才懶洋洋地走出來,他看不出多大年紀,像是三、四十歲,長相斯文,穿著體面整齊,不過眼神舉止裡卻有一股媚態。他看到林德生,笑了一笑,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拿起搖控器關了電視。
這個張醫師,在南部小有名氣,之前有個綽號叫『張神通』。他年輕時也是個小混混,後來遇到千佛山的既曉法師,收為徒弟,學了些氣功針灸之類的本事。幾年後,既曉法師因涉嫌對女信徒性侵害,就這麼消失了,張醫師於是就買下了這間診所,打著『氣功治病』的噱頭給人看病。後來,他又不知從哪裡學了些命理,幫幾個有頭有臉幫派份子算過命,後來就贏得了這個『張神通』的稱號。
『天氣這麼熱,』張醫師笑著,『你穿長袖的不熱嗎?』
『還好……』
『怎麼啦?』張醫師問,『該不會又欠錢周轉了吧?』說完又笑了笑。
林德生從黑色公事包裡拿出一疊照片,遞給張醫師,張醫師順手接著。
『你幫我看一下這些東西,』林德生說,『應該都是些符咒什麼的。』
『哎喲!這些玩意我哪懂啊?』張醫師看了看照片,『你去哪拍的?在台灣吧?』
『在岡山,一間陰陽怪氣的房子。』停了一會,林德生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你知道岡山那裡有座陰廟嗎?』
『岡山哪裡?』
『靠省道那附近。』
『不知道耶……那廟是拜什麼的?』
『說是不乾淨的東西。』
『不乾淨的東西啊?』張醫師看了看照片,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我不知道,陰廟這種東西,其實很難講,有些廟自以為拜的是神,結果其實坐在廟裡的可能是妖是鬼。一般來說啊,這種陰廟都特別靈,但是不管你求什麼都要付出代價。』
『我聽說了。』林德生點了點頭,『去這間廟拜過的人,後來家裡都有小孩子失蹤,這就是代價嗎?』
『可能是喔……不過……』
『什麼?』
『如果你說的這間廟是……是會吃人的廟,那廟裡面的東西肯定來頭不小。』
『吃人的廟?』林德生覺得有點想笑。
『就是說,廟裡的鬼神幫香客完成心願嘛……那這心願越高,代價就越高囉!如果說,代價是要人命,那想必這些香客的心願也不小吧?你想嘛……能達成這種心願的鬼神,是不是也會是有點本事的?』
『比如說什麼樣的心願啊?』林德生語氣有點似笑非笑,『長生不老嗎?』
『或是招財致富啦!死屍還魂啦!避凶擋煞啦!』張醫師沒察覺林德生語氣中的異樣,『你這些照片是那間廟裡拍來的嗎?』
『算是吧!怎麼了?』
『嗯……說不定這裡有寫到喔!嗯……我看看……嗯?但是……這些照片裡有的字……好像是紫微斗數之類的。』
『是算命那方面的嗎?』
『嗯……我也不確定,不過看起來像是在算什麼東西就是了。我還要查書,這樣看我看不懂。』
『那拜託你了,我急著要。』林德生說完,站起身。
『你幹嘛?留下來一起吃飯啊!急著上哪去?』
『我還要去拿點錢。』林德生笑笑,『欠了一屁股債,再不處理就要出人命了。』
『哪有急著一頓飯的?錢又不會長腳飛掉,你中午留下來吃飯吧!』
『不用了!謝啦!』林德生逃也似地一溜煙走到樓梯前,『那就拜託你啦!我明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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