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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3
玻璃和龐太太的「貓窩」
「我是為貓工作的。」
這是我頭一次拜訪龐太太時，她所說的第一句話。她抓著我的手，伸著下巴打量我，一副要和我挑戰的樣子。她身材魁梧，顴骨高聳，頗有大將之風。面對這樣的人你最好多點頭，多微笑。
一進了屋子，我就發現她說得一點也不過分，因為放眼望去，她家全是貓。地毯上、沙發上、餐桌上……全都趴滿了貓──更甚者，窗台上的貓還整齊地排坐成一列。我在貓群中看見面無人色的龐先生坐在那兒看報紙──他的身材很小，不注意看很不容易發現他。
那些貓顯然大部分都是未閹割過的雄貓，因為屋裡彌漫著刺鼻的腥臭味。而可憐的龐先生永遠像貓海中的孤島，靜坐在椅子上看他的報紙。
當然，我很早就聽過龐家的事了。他們原來住在倫敦，後來不知何故，看中了北約克郡，於是買了一棟房子以度退休後的晚年。人們說他們「口袋裡還有幾個」，因此夫婦倆成天和他們的貓閒在家裡。我也聽說龐太太有收養走失的貓的習慣。這對我來說是最欽佩不已，因為這些野貓時常會成為一些無聊人的獵物。他們以射貓為樂，要不就用石頭砸牠們，或讓自己的獵犬去戲弄牠們。能有這麼仁慈的太太來收留牠們，當然是很令人欣慰的。
今天，我的病患比小貓大不了多少，是隻黑白相間的貓，牠蹲伏在角落裡，一副飽受驚嚇的樣子。
「牠是『室外貓』。」龐太太的說話聲跟打雷似的。
「室外貓？」
「嗯。你所看見的都是「室內貓」。室外還有一大群，牠們大部分是野貓，不願意進到屋子裡，因此我就讓牠們住室外，只有生病的時候才弄進來。」
「原來如此。」
「要抓這傢伙可真不容易。我很為牠擔心，牠的眼睛裡長了一層皮，希望你能醫好牠。對了，牠叫阿飛。」
「阿飛？哦……這名字很好。」我小心地朝角落的小貓走去。牠看到我把手伸過去時，立刻張牙舞爪準備迎戰。
我發現問題很大，趕緊抽回手對龐太太說，「能不能麻煩妳拿一大塊布或什麼的給我？我要把牠包起來。」
「包起來？」她疑惑地看看我，但還是消失在另一間屋子的入口處。過了一會兒，她拿了一條破墊被走出來，看來還挺合用的。
我把桌上琳琅滿目的東西（有貓碗、貓的食譜、貓藥和貓的日用百貨）推到一邊，再把墊被鋪好。我想各位都體會得出「欲速則不達」這句成語的含意。因此，我花了五分鐘的時間邊吹口哨喊著「乖，小貓咪！」邊把手一吋一吋地伸過去。當牠的頭已經進入我的射程之內時，我猛然抓住牠的後頸，一把將牠提了起來。那小子在空中枉然地揮著爪子，還不時地發出抗議的怒吼。
我把阿飛扔在墊子上，立刻把墊被捲起來。由於職業上需經常面對一些危險性很高的小動物，所以我對於如何防範頗有心得。我的法子是把動物捲起來，再把需要醫療的部位露在外面。我猜想現在龐太太該開始對我深具信心了，因為短短的幾秒鐘之內，小阿飛就只剩一個黑烏烏的頭露在類似春捲的墊被之外而毫無反抗的餘地了。
這一招小伎倆直到今天都為我的獸醫同事們所稱頌。「老哈利先生也許什麼都不會，可是他確是個包貓專家。」
我和龐太太大眼瞪小眼地站了半晌，但她除了驚訝之外，並沒有打算誇獎我的樣子。
我看了看阿飛的眼睛，正如我所想的，那裡面並沒有長什麼皮。
「牠的第三層眼瞼麻痺了，龐太太。動物共有三層眼皮，阿飛的最內層眼皮大概失去控制無法睜開。至於麻痺的原因很多，也許是感冒，也許是情緒不好……這樣好了，我先給牠打一針維他命，再留些藥給妳拌在飯裡面餵牠。我想一、兩個禮拜之內就會好的。」
這一針打得很順利，阿飛除了用眼神表示憤怒之外，別無他法。
這回的初診締結了許多良緣，因為爾後我漸漸地熟識了她家的每一隻貓。龐太太所交付給我的什錦任務包括鑽到木柴堆下抓「室外貓」；哄騙樹上的野貓下來看病；以及在花園的灌木叢中跟蹤牠們。這些固然超出了我該做的，可是我也在其他方面得到了補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