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我在維多莉亞車站的月台向我的父母道別之後,就搭上和船班配套的列車奔向巴黎,我在當天下午抵達,然後遷入我父親幫我安排的寄宿家庭。布瓦凡先生是某個政府單位的公職人員,他的妻子是一個蒼白的女人,有著肥短的手指和鬆垮的臀部,和他丈夫幾乎出自同一個模子。我想,他們兩個人都不太可能找我麻煩。他們有兩個女兒:十五歲的珍奈特和十九歲的妮可。妮可小姐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異類,她的家人全都典型地矮小、整潔,非常地法國,但是這個女孩卻有著亞馬遜女戰士般的身材,有著一雙曲線優美的雙腿,再加上一對似乎藏了許多秘密的黑眼睛。那是自從我青春期以來,第一次遇到一個子非常高大,同時又非常吸引人的女孩,所以令我印象非常深刻。
她立刻就引起我的興趣,我們握手的時候,我稍微用力壓了壓她的指關節,一邊直視她的面孔。她的雙唇微張,而我看到她的舌尖突然從她的牙齒之間伸出來。非常好,小姐,我告訴自己,妳將是巴黎的第一號。
如果這樣的話出自一個像我這樣的十七歲少年口中,聽起來或許會讓人覺得有些輕率。我想,我必須讓你們知道,儘管我當時年紀稚嫩,但是命運已經在外表這方面給了我相當超額的優惠。
為了實現古魯特上校塞進我腦袋裡面的計畫,我直接對布瓦凡太太宣布,我隔天一大早就會搬出去,投宿到朋友鄉下的家中。我們當時仍站在玄關,剛剛握完手。『但是,奧斯華先生,你才剛剛抵達這裡。』布瓦凡太太叫道。
『我知道我父親已經預付妳六個月的食宿費用。』我說,『如果我不住在這裡,你可以省下食物的支出。』
在法國,這樣的盤算可以讓女房東閉上嘴巴,所以布瓦凡太太也沒有再提出進一步的抗議。
午夜時分,布瓦凡先生和布瓦凡太太早已經沉沉入睡。我悄悄地沿著走道,溜進妮可小姐的房間裡。她已經鑽進一張大床裡面,床邊的一張桌子上點著一根蠟燭。她非常奇怪地以法國的正式握手禮迎接我,不過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接下來發生的事可是一點兒都不正式。我並不想在這個小插曲上面大作文章,因為這個段落和我這個故事的重頭戲毫無關聯。讓我這麼說好了,我知道的各種關於巴黎女孩的傳聞,在我和妮可小姐一起度過的短短幾個鐘頭裡全部得到證實。她讓倫敦社交界那些冰冷的少女,一個個都像是從石化的木頭上切割下來的木板一樣。她就像一頭看到眼鏡蛇的貓鼬一樣撲向我,而且突然之間伸出十雙手、半打嘴巴。她就像一個柔軟體操的高手一樣,我被纏在她四肢當中的時候,曾經不只一次瞥見她扣住後頸的腳踝。這女孩簡直就是把我架上了搾汁機,考驗我最大的扭曲程度,以我的年紀,我並沒有準備通過如此嚴格的考驗。經過大約一個鐘頭不間斷的活動之後,我開始出現幻覺。我記得當時想像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個塗滿潤滑油的活塞一樣,在一個用平滑的鋼板製成的汽缸內流暢地進進出出。天曉得總共持續了多久的時間,不過最後是一個平靜而低沉的聲音讓我回復知覺:『非常好,先生,第一課就到此告一段落,不過,我認為你大概需要花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能夠從幼稚園畢業。』
我踉蹌地走回我的房間,身心俱創地沉沉入睡。
隔天早上,為了完成我的計畫,我向布瓦凡一家人道別,搭上一班開往馬賽的火車。
這一趟旅行並沒有發生任何插曲,除了我在出海的第一天又遇到一個高大的女人之外。這一回對方是一名土耳其人,一名高大、皮膚黝黑,全身被走路時叮噹作響的珠寶壓得喘不過氣的土耳其女子。第一個出現在我腦袋裡的念頭:將她放在櫻桃樹上驅趕小鳥是個不錯的主意。我的第二個念頭緊跟在第一個念頭後面:她有一副稟賦的美好身材。我在甲板的另一頭盯著她的時候,她胸前宏偉的起伏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名來到西藏,第一次仰望喜瑪拉雅山最高峰的旅人一樣。那名女子回看我一眼,她的下巴傲慢地抬高,而她的眼睛從頭到腳,然後從腳到頭,慢慢地將我打量一遍。一分鐘之後,她從容地走過來,邀請我到她的艙房喝一杯苦艾酒。我這輩子從來未聽過那種酒,不過卻非常樂意前往,也非常樂意待在她的艙房裡。我一直到我們在拿坡里下錨,也就是三天之後,才從那間艙房裡再次現身。我或許像妮可小姐所說,仍是一名幼稚園的學生,而妮可小姐或許已經一路念到六年級,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這名高大的土耳其女子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一名大學教授。
這一次的豔遇,因為這艘船在馬賽駛往拿坡里的航程當中遭遇到可怕的風浪,所以為我添加了許多困難度。我以一種令人擔憂的方式被拋過來、滾過去,而我不只一次以為我們即將翻船。我們最後終於在拿坡里的港灣下錨,而我準備走出艙房的時候,我對她表示:『太好了,我很高興我們終於靠岸,這一路上的風浪真是驚人。』
『我親愛的孩子,』她說,一邊往脖子掛上另一串項鍊,『這一路上的海面就像一面鏡子一樣平靜啊。』
『不對吧,夫人,』我說,『一路上一直驚濤駭浪。』
『那不是驚濤駭浪,』她說,『那是我。』
我學得很快。最重要的是我學到了和一個土耳其女人纏綿,就像早餐之前先跑了五十英里一樣──這一點我後來又再次證實多次──你的身體必須非常強健。
我利用接下來的旅程養精蓄銳,上緊發條,經過四天,我們抵達亞歷山大港的時候,我又是生龍活虎。我從亞歷山大港搭火車前往開羅,然後再轉乘另一班火車,直驅喀土木。
我的天啊,蘇丹還真是酷熱難耐!我並沒有準備熱帶的服裝,但是又不願意浪費錢購買只會穿一兩天的衣物。我在喀土木的一家大飯店訂了一個房間,而飯店裡住滿了身穿卡其短褲,頭戴遮陽盔的英國人。他們全都像古魯特上校一樣,蓄著八字鬍,紅著腮幫子,而每個人的手上都端著一杯酒。一名看起來像門房的蘇丹人懶洋洋地站在大門口。那是一名非常英挺,身穿白袍,頭戴塔爾什帽的男人。我朝他走過去。
『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我說,一邊從皮夾裡掏出一疊法國法郎,若無其事地翻動。
他看著鈔票,然後咧嘴微笑。
『斑螫甲蟲。』我說,『你對斑螫甲蟲有些了解嗎?』
就在那一刻,決定性的關鍵終於來臨。我從巴黎一路迢迢地跑到喀土木來提出這個問題,而我焦慮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古魯特上校的故事,到頭來很可能只是一個譁眾取寵的玩笑。
那名蘇丹門房的嘴巴咧得更開了。『每個人都知道斑螫甲蟲,先生。』他說,『你希望我幫你做些什麼事?』
『我要你告訴我,我到什麼地方去,才能抓到一千隻斑螫甲蟲。
他停止微笑,然後盯著我直看,就像我是一個傻瓜一樣。『你是說活生生的甲蟲?』他大聲問,『你打算自己到外面去捕捉一千隻活生生的斑螫甲蟲?』
『沒錯,我是這麼打算。』
『你要甲蟲做什麼,先生?牠們一點用處都沒有,這些活甲蟲。』
喔,我的天啊,我心想,上校欺騙了我們。
那名門房朝我靠過來,將一隻黑玉般發亮的手放在我的臂上。『你打算樂一樂,對不對?你需要幫助你樂一樂的東西?』
『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我說。
『那你不需要去抓活生生的甲蟲,先生。你需要的是甲蟲粉。』
『我有一個念頭。我想把甲蟲抓回家去養,這麼一來我的供貨就不會中斷。』
『抓回英國?』他問。
『英國或法國,大概就那一帶。』
『不妥。』他說,一邊搖了搖他的腦袋,『這些斑螫甲蟲只有在蘇丹才活得下去。牠們需要炙熱的太陽。一回到你的國家,牠們會全部沒命。你為什麼不試試甲蟲粉?』
我可以看得出,我的計畫可能需要一點小小的調整。『甲蟲粉怎麼賣?』我問他。
『你需要多少數量?』
『很多。』
『使用這些甲蟲粉,你必須非常非常謹慎,先生。你只能服用一小撮,否則你會遇到非常嚴重的問題。』
『我知道。』
『這一帶的蘇丹男人通常將甲蟲粉撒在一根別針上面,留在針頭上的粉末,就是一次需要的劑量。那樣的數量並不是很多,所以你最好小心一點,年輕人。』
『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說,『你只需要告訴我,應該怎麼做才能夠弄到一大批貨?』
『你的一大批貨是多少?』
『嗯……以重量來算的話,十鎊好了。』
『十鎊!』他大叫,『那樣的份量讓整個非洲大陸的人使用都綽綽有餘!』
『那麼五鎊好了。』
『你到底打算拿這五鎊的斑螫甲蟲粉去做什麼,先生?就算像我這種強壯的大個子,幾盎司的份量就夠我使用一輩子了。』
『你不要管我打算用來做什麼。』我說,『這五鎊需要花多少錢?』
他讓腦袋歪一邊,然後謹慎地思考這個問題。『我們購買的都是小包的份量,』他說,『一包四分之一盎司。這東西非常昂貴。』
『我要買五鎊,』我說,『散裝。』
『你住在這家飯店嗎?』他問我。
『是的。』
『那麼我明天給你答案,我必須四處探聽一下。』
我於是暫時將這件事擱著。
隔天早上,這名高大的黑門房像往常一樣站在大門口的崗位,『那些粉末有沒有消息?』我問他。
『我安排好了,』他說,『我找到一個可以為你買到五鎊重純淨粉末的地方。』
『我需要花多少錢?』我問他。
『你有英國鈔票嗎?』
『我弄得到。』
『你必須花一千英鎊,先生。非常划算。』
『那算了。』我說,然後轉身離去。
『五百。』他說。
『五十。』我說,『我給你五十英鎊。』
『一百。』
『不行。五十。我只能夠拿出這麼多錢。』
他聳聳肩,攤開兩隻手。『你負責弄到錢,』他說,『我負責弄到粉末。今天晚上六點鐘。』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弄給我一些鋸木屑之類的東西?』
『先生!』他大叫,『我從來不曾騙過任何人。』
『我並不是那麼確定。』
『既然這樣,』他說,『你付我錢之前,我們先讓你服用一小劑量,讓你來測試粉末的功效。你說怎麼樣?』
『好主意。』我說,『六點鐘見。』
有一家倫敦銀行在喀土木設立了分行,我上門用我身上的法國法郎換了一些英鎊。下午六點鐘,我在旅館的員工休息室找到了那名門房。
『你拿到貨了嗎?』我問他。
他指著一個放在柱後地板上的棕色紙包。『你要先試試看嗎,先生?請便,這是全蘇丹品質最好的斑螫甲蟲粉。只要一個針頭的份量,你就可以樂一整個晚上,隔天再持續半天。』
我想,如果這批貨有問題的話,他不會給我嘗試的機會,所以我付了錢,收下紙包。
一個鐘頭之後,我已經搭上前往開羅的火車。十天之後,我再次回到巴黎,敲著布瓦凡夫人位於瑪索大道上的房門。我身上帶著那一只寶貴的紙袋,下船的時候,馬賽的法國海關並沒有找我麻煩。在那個時代,除了刀子和槍械之外,他們不會搜尋其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