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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最喜歡的舅公
我從很小就被灌輸一件事,雷斯特舅公是我最喜歡的舅公。我媽會將話筒一伸,直直遞到我面前說:「雷斯特舅公要和你說話。」語氣就像她形容罐頭豆子有多好吃一樣,充滿了矯情。「跟他說你愛他。」
「雷斯特舅公,我愛你。」我會乖乖照說。
「跟舅公說他是你最喜歡的舅公。」
「你是我最喜歡的舅公。」
年紀愈大,情況愈糟,我根本不曉得能跟他說什麼,而他也似乎沒興趣和我聊。十幾歲那陣子,我覺得跟他說「你是我最喜歡的舅公」很蠢,但我媽還是要我這麼做。我會說些「嘿,你好嗎?」之類的話,他會嘀咕幾句回答我,有時會問我學校的事。我想每回我媽拿回話筒,我和他應該都大大鬆了一口氣。我們的簡短談話總是讓我尷尬,還有一點毛毛的。
雷斯特舅公是我的親舅公,在他成為我最喜歡的舅公之前,已經當了我媽最喜歡的舅舅很久很久了。
我不曉得他有多少錢,但起碼有錢到不需要對誰和顏悅色。我和媽媽最喜歡的舅公從來沒有拜訪過我們,而我猜電話都是媽媽打的,由她起的頭。等他後來病得非常厲害,連我媽他都懶得交談,媽媽幾乎每天打電話,但從來沒能闖過管家那一關。
我只見過雷斯特舅公一次,在他六十五歲生日派對上。當時我才六歲,對我來說,他家就像山頂上的城堡一樣。我乖乖說了「生日快樂」、「我愛你」以及「你是我最喜歡的舅公」,接著就離他遠遠的。
「他的心就和磚塊一樣冷。」開車回家途中,我爸這麼說。
那句話一直留在我心裡,我想是因為爸爸用的詞是「冷」而不是「硬」。
我讀的小學是磚頭建築,每天放學回家時,我都會將手指貼在磚上,劃過那堅硬而且(沒錯)冰冷的牆面。
現在我是高中生了,但只要經過磚頭建築,還是忍不住去碰。在我寫下這些字的時候,指尖依然感覺得到那堅硬冰冷的觸感、銳利的邊緣,和磚與磚之間的水泥的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