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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年四月十二日禮拜五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彷彿吸毒般無法自拔。我躲在自己的座位上,想著蕾貝,想著我的綠色鋼珠筆,想著執行到一半的計畫,想著我撕下的釘著釘書針的便利貼,想著一堆事情……
當我腦袋空白在神遊之際,卻不去想他們最後一定會發現我。露薏莎太太、莎拉、哈維、星姨、警衛……任何人都可能發現。
那天終於來了。下班前兩個小時,拉法先生踏進辦公室。太晚了,有點不尋常,而且是禮拜五,更奇怪了。
我的電話響起。
「喂?」我說。
「拉法先生請你到他辦公室一趟。」瑪爾塔用嚴肅的口吻對我說。
我的腳、我的手,甚至我的腦袋都顫抖不已。我的腦海閃過所有打開過的抽屜,所有拿起來看過的文件,所有其他人的東西。
「我馬上過去。」
我動彈不得地盯著眼前的螢幕,卻無法讀進腦袋。我的雙手擱在鍵盤上,沒敲打任何鍵盤。我垂下頭,滿懷恐懼。我想冷靜,想爭取平復情緒的時間,以免出糗。我需要時間,不過快來不及了。
我撐著雙手站起身子,注意到汗水滾下肚子、腋下,甚至鼠蹊。我瞄了莎拉一眼,我應該是掛著痛苦的表情,她害怕地看著我。她沒說什麼,我也沒說什麼。我想起打給哈維和莎拉的電話。我們四目交接,然後我離開座位。
我伸出指關節敲了敲已打開的門兩聲,緩緩地探進頭。
他正靠在皮椅上講手機,伸手示意我進去。我進去之後,關上門。
他依然嘻嘻哈哈在講手機,同樣也指示我坐下來,於是我默默地坐了下來。
過了幾分鐘,他掛了手機。
我們注視著對方的眼睛,我想這是自己第一次注意他的五官。我看過他那張臉上千次,但是直到這一刻,才仔細看清楚。我看見眼前坐著的是一個靠老婆吃軟飯的男人,一個全身銅臭味的闊佬。這個男人坐在一張對他來說太大的椅子上,而那張椅子原本可能是我該坐的──為什麼不呢?
我們的目光開始不自在,甚至變得互相挑釁,最後我們同時別開視線。他收起好幾份文件,打開一個抽屜,然後進入話題。
他單刀直入,一如習慣勝利滋味的人那般出擊。
「聽說你最近加班到很晚?」他用假裝擔心的口吻開場。「難道是遇到什麼問題?」
當下我差點掉進他的陷阱,不過我決定不要猜是誰告狀,不管是露薏莎、瑪爾塔、荷西.安東尼奧,還是星姨。不要,雖然差一點就那麼做,不過最後並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我囁嚅。「沒有問題,只是最近有些事要忙,所以比較晚下班。」面對這個讓我驚訝的問題,我儘可能撒謊。
「如果你真的遇到什麼事,可以告訴我,我的工作就是解決任何問題。」他咬著同樣的問題不放,正算計著到底可以挖出什麼。
「說真的,沒事,只是我剛說的那樣而已。」我的腋下開始發汗,身體發出淡淡的刺鼻臭味。我抓了兩次,他注意到了,露出一抹微笑。
他的笑容逐漸加深,看來他想操控局面,要我居下風。於是他真的採取行動,打開抽屜翻找。我忍不住發抖,不知道他究竟要拿出什麼讓人意外的法寶。
「真是的,打掃的太太老是把她的東西忘在這裡。」他對我露出微笑,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新的白色塑膠杯。
他拿在手裡,把玩幾秒鐘,然後杯口朝下放在離我半公尺距離的桌上。他看向我,我們四目交接。
他又把手伸進抽屜,這次拿出一包菸。
「要不要來一根?」他問我,口氣的威嚴透露他可以在禁菸的辦公室抽菸。
「不了,我不抽菸。」
我沒多說什麼,我不想加入他的遊戲。
他吸了兩、三口,往空氣中吐出煙霧,靠在他的椅子上。
「我希望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他朝我擠擠眼。
我明白他指的不是香菸。
「當然,請放心。」我回答。
「你知道……」他繼續說道,動作更慢條斯理,吐了一口煙。「有些樂子很難戒掉,而不必知道為什麼……更何況,闖入其他人的地盤是不太好的行為……因為永遠不知道會發現什麼東西……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請放心。」
「很好,那麼我們沒其他要談的事了,對吧?」他吸了最後一口菸,然後捻熄在塑膠杯裡。
「沒有。」
「很好,很好。喔!記得我不喜歡員工加班太晚。大家都有家庭、社交生活……」他壓扁塑膠杯,丟進垃圾桶裡。
「請放心,我會試著不要加班到太晚。」三、二、一,他以為這件事落幕了,但我其實並沒有踏進他的陷阱。我全身而退,逃掉一場唇槍舌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