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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邏車緊急煞車，停在查爾斯街的鐵絲網圍牆邊，萊瑟爾跳下車，望向一百碼外的碼頭。
在雨霧之中，他依稀辨別得出戴爾穿著雨衣，捧著一束玫瑰花，正慢慢走向凱芮。高瘦的凱芮背對戴爾站著，雙手放在年久失修的欄杆上，眺望著灰色的大西洋波濤。警探對戴爾大喊，叫他站住，聲音卻被震耳欲聾的風聲和海浪淹沒，傳不到凱芮和戴爾兩人耳中。
「把我墊上去。」站在圍牆外的萊瑟爾對助理說。
警探抓起希德的雙手合起來，右腳穩穩踩上希德的手掌，縱身躍過鐵絲網圍牆，落地的時候沒站穩，重重地跌落在石地上。等到萊瑟爾爬起來，認清了方向，戴爾只離凱芮六公尺。
「去叫救護車，請求支援。」他對希德高喊，奔向前往碼頭的泥坡，邊跑邊解開槍套。「別動！我是警察！」他發現自己來遲了一步。
凱芮突然轉身走向戴爾。由於浪濤聲太大，萊瑟爾聽不見槍聲，雨霧也模糊了視線，但無疑的是戴爾已經中彈。他突然雙手捂胸，玫瑰花掉落，他向後踉蹌幾步，趴倒在碼頭上。
「完了！」萊瑟爾絕望地喃喃自語，因為他明白自己即將成為送凱芮進監牢的目擊證人。凱芮為何不聽他的勸告？幸虧萊瑟爾經驗老到，壓抑住個人情緒，凡事照規定辦理。他舉槍對準名模喝斥：「快趴下去，凱芮！」
她被突然出現的警察嚇了一跳，卻立刻照命令趴在潮濕的木板碼頭上。
「雙手放在背後。」萊瑟爾一面奔向她、一面命令。他迅速銬住凱芮，轉向戴爾，原本倒在玫瑰花上的戴爾掙扎起身後跪著，扭著身體痛苦哀嚎。至少他還沒斷氣。萊瑟爾把戴爾翻過來，讓他仰臥，扯開他的襯衫找彈孔。「保持鎮靜，別亂動！」
但他找不到任何彈孔。「你被打中哪裡？」警探高聲問。「告訴我。告訴我！」
大個子戴爾繼續痛哭，歇斯底里地發抖，卻沒有回答。
希德喘著氣跑過來，跪在戴爾身邊。「救護車五分鐘後趕到。他被打中哪裡？」
警探說：「我不知道，找不到傷口。身上沒血。」
儘管如此，戴爾繼續呻吟，彷彿身受難以忍受的痛苦。「喔，上帝，不要……不要……」
最後萊瑟爾聽見凱芮高呼：「他沒事，我沒傷害他。」
「拉她起來。」警探對希德說，自己則繼續檢查戴爾。「奇怪，他──」
「我的天啊。」年輕的希德愣了一下，低聲說。
萊瑟爾瞄向他，他張大嘴巴瞪著凱芮。萊瑟爾轉身看她，頓時也傻了眼。
「我沒有對他開槍。」凱芮堅稱。
不過……這女人真的是凱芮‧史旺森嗎？身高相同，身材和髮型也一致，連聲音也一模一樣。如今美豔絕倫的容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抱歉的長相：鼻梁凹凸、嘴唇單薄而不均勻、下巴多肉、額頭和眼睛四周充滿皺紋。
「妳是……妳是誰？」萊瑟爾結結巴巴地問。
她淡淡一笑。「是我，凱芮。」
「可是……怎麼會？」
她向戴爾瞪了一眼，後者仍然躺在碼頭上。她對警探說：「他跟蹤我搬來克羅威爾後，我終於了解，我們兩人中有一個得死……我選擇犧牲自己。」
「妳？」
她點頭說：「我殺了他著迷的對象：超級名模凱芮。」她望向海面，深呼吸繼續說：「去年我去加勒比海認識一位整容醫生。他是海地人，在曼哈頓開業，回祖國開了一間診所，專門為意外毀容的海地同胞義診。」
她笑著說：「他當時開玩笑說如果我需要整形醫生，可以找他。上個月我下定決心跟戴爾劃清界限，我認為，既然他有辦法重建全毀的臉，應該能把漂亮的臉整得正常一點。他起先不肯幫我動手術，不過我塞給他十萬美元，捐錢給他的診所，他才改變心意。」
萊瑟爾仔細看著她。她不醜，只是變得平凡──讓人看了一眼之後就不會想再看第二眼，長相一同每天在街上碰到的成千上萬女人。
大衛‧戴爾的哀嚎聲再起，蓋過了風聲，他的痛苦並非來自肉體，而是來自內心。讓他心痛的是，他迷戀已久的美女消失了。「不要！不要！不要……」
凱芮問萊瑟爾：「可以幫我解開嗎？」說著舉起手銬。希德替她開鎖。
「妳怎麼可以這麼做？」戴爾跪著哭喊：「妳怎能對我這麼狠心？」
凱芮走到他面前彎下腰。「對你？」她怒髮衝冠地說：「我的長相、身分、我過的生活……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跟你扯不上邊！」她用雙手抓住戴爾的頭，想逼他正眼看她。「看看我。」
「不要。」他掙扎著想轉頭，但他總算看了。
「這下子，你還愛我嗎，大衛？」她的新臉掛著冷笑。
一陣反感逼得他爬了開來，往馬路的方向開始飛奔，跌了一跤又趕緊爬起來，持續以百米速度逃離碼頭。
凱芮直起身體，朝他背後大叫：「你還愛我嗎，大衛？你現在還愛我嗎？愛嗎？愛嗎？」
「嘿，凱西，我覺得我們少買了東西。」男人看看她的購物推車後說。
「什麼？」她問。整容手術正式埋葬了「凱芮」，現在別人叫她「凱瑟琳」或「凱西」，她才肯回應。
「零食。」他回答。
「那怎麼行。」她也看著推車，蹙眉假裝心驚。她提議：「買包玉米脆片不就得了？」
「啊，選得好，我馬上回來。」卡爾小跑到零食的貨架間。
十天前，克羅威爾鎮舉行一年一度的聖派崔克節，卡爾跟她搭訕，兩人共度了六、七個盡興的下午和夜晚，一點正事也不做。他們會有結果嗎？凱西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兩人絕對相處融洽，但她暫時還不肯讓卡爾過夜。
然而凱瑟琳‧史旺森並不急。她還不想找男人定下來。她的人生愜意，平日教中學歷史、在麻州岩岸慢跑、去波士頓大學攻讀碩士學位、接受一位優秀的心理醫師開導，幫助她忘掉大衛‧戴爾。她已經有六個月沒聽見無聊男子的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