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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發展了一個電腦使用策略,那就是不斷隨機使用借來的電腦,而且要在短時間內密集操作,如此一來只會留下最小限度的蹤跡,而這些蹤跡甚至會混在成千上萬人的使用紀錄中。雖然說他真正該採取的做法其實是永遠不要再碰網路,學隱士愛爾曼過活,斷絕自己和文明世界之間的所有聯繫,躲在樹林裡的小屋中過原始生活,消失在遊戲組織的雷達上。
但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他生來注定要住在都市叢林中,真正的叢林生活只會逼瘋他,讓他變得跟愛爾曼一樣怪……
低調過活比隱居好多了。冷靜下來,乘機將手上有的資訊碎片拼一拚、儘可能還原真相才是上策。做好最完善的準備,才能在必要時刻提出一個脫困之策。
至少他在去年冬天見過遊戲管理員後,曾抱持這想法一段時間啦……
去他媽的,他顯然該少花點時間打Xbox,多思考現實世界的難題才對,但他的優先順序通常都是反過來的。他原本的生活實在太與世隔絕了,所以自我催眠差點就奏效了──他想騙自己:森林中的遊戲管理員只是他作惡夢夢到的,只是他渴望認同的爛頭殼捏造出來的狂想。
他一天到晚坐在地上握著搖桿(有時候是握著自己身上的「搖桿」),注意力很容易就渙散了。
六個月前,遊戲管理員在陰森的寵物墓園指派任務給他,之後他過了六個月平靜又安寧的生活,任務完成期限只剩一半。
今天輪到市民廣場圖書館了,他縮在一個方便觀察別人但別人看不到他的角落。
他將隨身碟插進其中一個USB槽,等電腦讀取檔案,然後點開檔案列表中最上層的安全程式。
一個小對話框跳了出來:掃描中,請稍候。滑鼠游標同時變成了沙漏,轉啊轉的。這個程式通常會花一分鐘左右掃描電腦,看有沒有間諜程式或其他受人監視的跡象。他使用電腦的時間總是不會超過十五分鐘,不過近來局勢又有了新發展,所以最好縮得更短一點。
他一面抖腳,一面不耐地咬他有如狗啃過的指甲。他還有六個月,也就是一百八十天的時間可以精心擬定出一個計畫,找出一條生路,逃出他落入的煉獄陷阱之中。
不對──不是落入,是被他們推下來的……不管他怎麼看,結論都不會改變:蕾貝卡受到某個古老但熟悉的需求驅使,越陷越深了。當她帶他進入森林與遊戲管理員會面時,一股極度噁心的感覺攫住了他。
她叫他塔吉叔叔,說他是老爸在後備役部隊裡的同袍,還說他們(老爸、她和他)在姐弟倆還小的時候,曾一起拜訪過他的避暑小屋。
他當然試著向她解釋過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總是失敗收場。
不管他嘗試幾次,她總是不相信遊戲組織的存在,但這個塔吉叔叔告訴她的事情,她好像就照單全收。
見鬼了,她聊起他時的說話聲幾乎可用溫柔來形容,感覺很像提起老爸的時候。時間真的侵蝕了老爸在她心中留下的某些回憶,再過幾年,她大概連他以前是怎麼扁她的都會忘光,也會忘記他一天到晚編故事欺騙醫生和社工,還說服她和老媽幫他做偽證的那些事。
每當有人提起老爸的名字時,他的心中就會湧出一股恨意,不管怎麼試都無法抑止,在她提起「塔吉叔叔」時也一樣。
他恨他們,也嫉妒他們(就面對事實吧)……
他以前從來不肯承認自己一直以來對老爸和達格懷抱的感情,直到一年前才有所改變。他總覺得他們從他身邊偷走了蕾貝卡,還把她變成了另一個人。
變成他幾乎認不得的陌生人。
嫉妒和恨意原本就是經典組合,而他過去又沒什麼信用可言,使得狀況更為嚴苛──他根本沒有機會說服她,讓她相信塔吉叔叔就是遊戲管理員。
但這也怪不了她,因為他說的事情本來就他媽的令人難以置信,就連他自己有時也會懷疑。幸好他在冒險犯難的過程中抓了幾樣東西當紀念品,有憑有據,這些東西目前被他藏在安全的地方。
首先是兩年前,他在E4高速公路上從五十八號玩家肯特那裡接收的遊戲用手機,除了背殼上的號碼不同外,其餘部分都和他自己在列車上發現的手機沒兩樣。
然後是夾在NK百貨公司某本書內的卡片鑰匙,它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小白兔,引領他進入一個奇異境界,為他的平凡生活劃下句點。
第三個紀念品是存有雅各斯之眼公司內部所有檔案的硬碟。遊戲組織的相關資訊之所以沒在網路上廣為流傳,都是因為這家公司動了手腳。
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他才成功將曼格打造的木馬植入公司網路,而它確確實實地發揮了作用,將一大堆秘密攤在陽光下:假小白、按照客戶事先要求的觀點發文的部落客、東德秘密警察式的資料庫,裡頭裝著客戶死對頭的資料,還有一大堆菲利浦‧雅各斯以及他的爪牙為有錢客戶做過的鳥事紀錄。
儘管他懷疑……不對,儘管他知道雅各斯之眼負責掩護遊戲組織,隱匿它行蹤,同時還製作「追查遊戲組織者」和「第一條規則違反者」的黑名單,但木馬洩漏出來的檔案當中並沒有直接的證據。也許他們把那類資訊藏在第二層防火牆後方?或單純只是曼格的木馬搜索的區塊不正確?
他並沒有如願將遊戲組織逼上檯面,它依舊潛伏在深淵之中,而他保存的物件對無法綜觀全局的人來說不具備任何意義,就連他的最新一件收藏品也沒有做為證物的價值:那是一張普通的A4紙張,上頭印著一些文字。HP,這是你的最終任務──和他在墓園喝保溫瓶咖啡的塔吉叔叔,也就是遊戲管理員曾對他這麼說,並交給他這張紙。
HP為遊戲組織製造了一堆麻煩,不但毀了他們的計畫還偷走他們的錢,這老混蛋見到他的時候卻還是冷靜到不行。基本上沒展露什麼負面情緒……
但換個角度看,他們指派給他的任務也不太尋常。
天啊,他們還真會挑……
他如果真的動手就死定了,沒救了,但如果他不動手,有生命危險的可不只他一個人……
該死!
程式上顯示著這樣的訊息:已檢查完七十八個檔案當中的四十六個,尚未發現未經授權檔案。他確認時間,發現掃描花了一分多鐘,也就是說他九分鐘後就得閃人了。
快點,快點,快點啊……慢得像烏龜的圖書館爛電腦!
掃描中……
已檢查完七十八檔案中的七十個,尚未發現未經授權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