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老先生忽然用客氣的語調對我說話。
「請說。」
「我是跟著那隻貓來到這裡。我知道那是您的貓。」
「那麼您誤會了。」
三島伸出舌頭舔濕爪子然後舔乾淨臉部,牠顯然不是第一次待在那張桌子底下。
「那麼貓是誰的?」我問。
「貓就是牠自己,就像您和我一樣。」
看來這位老先生很愛拌嘴,我最討厭這種個性。最聰明的選擇是趕快離開這裡,不管貓是誰的,丟給他就是了。
可是因為某種難以解釋的理由,我杵在那裡動也不動,恍若鞋子生根扎在拼花地板上。老先生繼續敲打鍵盤,我的視線回到那個可笑的火車軌道,然後來到那本封面是漂浮地球的書上。
「我有那本書,不過送人了。」我說,訝異自己竟然跟陌生人講這件事。
「為什麼?」他回答,眼睛仍緊盯著螢幕不放。「這是一本令人叫絕的書。」
「我對科學失望。我們竟然是等待崩解的原子組成體,會變成糞堆的一部分,或者幸運的話,變成蘑菇田的一部分,不過這並沒有讓我好過,這令人沮喪。」
「我看你一點都不懂。」他戲謔地說,同時關掉筆電,小心翼翼地闔上。「科學是一條通往上帝跟前的捷徑。如果去查一查偉大科學家的生平,會發現他們其實是神秘主義者。」
「可能吧,但這跟我講的東西八竿子打不著。當我知道來到世界上後六萬五千個小時,我身體的原子、分子沒經過我的允許變成其他東西,讓我感到很難過。」
「原子和分子不重要。」
「我認為它們就是全部。」我反駁。「當然,真空不算在內。我讀過不少東西,知道真空在宇宙間是以分子型態無所不在的。」
「忘了真空吧,我看現在最空的是您的腦袋。」
他直直地盯著我看,彷彿想猜測我的反應。不過我沒吭聲。我開始覺得這個男人很有趣。接著他繼續:
「原子就像字母。字母不但能組成卡比兒(Kabir)的歌聲、聖經,也可以拿來撰寫八卦雜誌或生髮劑的文宣。您知道我想講什麼嗎?」
「不知道。」
「我再舉一個比喻,您看起來很死腦筋。同樣是磚頭,可以拿去蓋聖家大教堂或者奧茲維新的死亡之牆。重點不在磚頭,而是我們怎麼使用。現在懂了嗎?」
「我想應該懂了。」
「所以,當我們講到磚頭、字母,或是原子,重要的是誰在主控,還有我們怎麼決定用途。換句話說,我們是什麼並不重要,我們怎麼決定自己才重要。不管是活六萬五千個小時還是六個半小時都一樣。如果我們不知道怎麼使用,時間是沒有意義的。」
接著他閉上了嘴,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驚愕不已,沒料到會從樓上個性孤僻的鄰居嘴裡聽到這樣的論點。靜默開始讓人感到不自在,於是我說:
「您研究科學嗎?」
「沒興趣,沒興趣。」
「哲學呢?」
「更沒興趣。我只是編輯,喜歡探索知識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