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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中
總覺得好像身處在水中。
不管怎麼睡、怎麼睡,就是不會有醒來的感覺。
舉起右手按在額頭上,手心的表面有種摸到突起物的觸感。長了青春痘,那是一種十分憂鬱的觸感。
我喝了一口桌上的可樂。
嘴唇離開了吸管,不知不覺地凝視著紙杯上自己緊握的手指。明明近在眼前,一瞬間竟感覺隔得好遠,覺得『那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儘管張開著眼睛,也無法好好地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遠處自己瘦骨嶙峋、白皙的手指,看起來很神經質。『看起來』──我說的是自己的手指呀。
可樂的碳酸氣泡麻痺了我的舌尖,那一瞬間原本腦海中閃過的景象,突然像充滿了暴力般地加速度衝上前來。突來的景象喚醒了我『這裡是哪裡?我在幹什麼?』的意識。由於前塵往事是構成這種意識的重要部分,我不禁感覺坐立難安。
豆沙色的壁紙;四處跳動的紅、黃色塑膠色彩。樸素的底色上面,明顯地跳脫出原色色塊;紅、黃色的部分看來似乎在怒吼著什麼。
沒錯,它們在喊著『麥當勞』。
如同華爾滋的節拍一樣,店裡面的原色以三拍子的圓舞曲節奏追趕著我的視線。然而店裡播放的背景音樂是比利.喬的昔日歌曲,由英國流行樂團重新演奏灌製的唱片?。製作精細的廉價音樂與塑膠的華爾滋節拍,就這樣緊密地融合在一起。只是傳進耳中的是<Uptown Girl>背後聽不慣的語言。我的耳膜會自動選擇外來的聲音,再將信號傳送給腦部。聽不慣的語言,我自動將之歸類為噪音。這種噪音和浪漫情懷、思鄉情愁是毫無關聯的,始終就只是噪音而已。我的腦海企圖想遮蔽噪音,但噪音的不規則性(嶄新性)卻試圖喚回蠶食我心靈『對未來的恐懼』。
那一連串的動作不停地壓迫著我的腦細胞。
經過片刻,背景音樂更換了。這一次是女人的聲音唱起對男朋友新戀人的妒忌。吸引我注意的不是音樂而是她的呢喃。相對於她殷切的主張,亮麗的旋律與其說是哀怨,簡直就像是鬧劇一般,讓妒忌之情顯得飄忽遙遠。總之聽起來令人難以同情。
我的心情依然沉重陰鬱。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用一句『蠢死了』給解決了,那該有多好!
真的。
胸口經常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快感。我將雙手撐直抵著桌子,因為碰觸堅硬的東西讓我感覺心安。
堅硬的東西給人確實的感覺。手掌下的塑膠桌子冰冰涼涼的;那冰涼經由手腕的動脈和靜脈傳送到我的心臟。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完全清醒。
是因為沒有葛林芬鷹嘴獸的關係嗎?
想起瑞肯胸前的葛林芬鷹嘴獸,靜靜地,我的身體稍微發熱了,但是立刻又覺得心傷。
說不清緣由地胸口便開始作痛。
我伸出雙手將散置在桌上的筆全部往中間集中。看著那些堆疊在一起、顏色繽紛的筆,不禁聯想到我的腦海裡應該也是同樣的情況吧。零零散散;彼此重疊或緊鄰,相互之間卻又沒有連結。我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筆,青筋暴露的拳頭裡緊握著紅色、橘色、綠色、黑色、紫色和藍色的筆,還有黃綠色、褐色、黃色、黃色和紅色、紅色和黃色。空氣中彌漫著速食的甜美氣味。
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肉類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