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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以危險的速度急駛著,我汗濕的手緊緊握著殷尚的手。
就在我們看到天堂的黎明、隱隱約約能見到醫院的時候,我一直抓著的殷尚的手又微微地顫抖起來。
『殷尚,你醒了,能睜開眼睛嗎?』
『家。』
『不,我們回醫院,馬上就到了。』
『回……家。』
『家裡什麼都沒有啊!』
『求求你們……讓、我、最後、照、我、想的、去做、吧。』
殷尚吃力地吐出每一個字,每喘一下都是那麼地艱難。他頑強地支撐著讓自己不會又倒下去。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似乎喪失了所有的欲望,瞳孔渙散地盯著大叔的後腦勺一動也不動。
『為什麼非要回家,為什麼非要回家去,他媽的。』大叔帶著淚水,哽咽地罵了一句髒話。
『討、厭、醫、院。』
『你有信心回家能活下去嗎?』
『……』
『我問你有沒有信心活下去!』
『對、不、起。』
這時,大叔忽然一個緊急煞車,在殷尚短促的呼吸聲中掉轉了車頭。我吃驚地盯著大叔,吃驚很快就變成不贊同的憤怒。
『大叔,你不能這樣做!殷尚他現在病得這麼重,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大叔,你快點回去!趕快回去搶救殷尚,讓他呼吸得舒服點!家裡什麼都沒有啊!去醫院,去醫院!』
大叔已經下定決心,抿著唇不做任何回答。我絕望地看著身後的醫院越來越遠,只能抓住殷尚的手,再次傷心大哭了起來。殷尚見到我這樣,只是輕輕地揚了揚嘴角,彷彿希望能安慰我。
『殷尚,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家裡什麼都沒有啊!請你救救我,殷尚,不是救你,而是救救我!如果你就這樣走了,我也會活不下去的,如果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也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
『我、害、怕、死、在、醫院。』
『你不會死的!我說你不會死就不會死的!』
我哭得彷彿連喉嚨都要撕裂了,而殷尚則連流眼淚的力氣都沒有。大叔恨不得能飛簷走壁、插上雙翅把我們帶回家。還有什麼比至親至愛的生命在眼前離去更讓人感到痛苦?看著殷尚生命的燭火漸漸熄滅,我們除了哭得虛脫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原來人類的存在是如此軟弱!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大叔的車終於在那棟沒有主人的房子前停了下來。
喀嚓!
雖然我討厭聽,也不想聽到,不過大叔還是跳下車,為殷尚拉開了後車門。大叔背起了殷尚,我仍然坐在位子上傷心不已。
『大叔,我們回醫院吧!回到家裡能做什麼?您看殷尚他病得這麼重,現在連喘氣都這麼困難了,再這麼下去,殷尚他真的會死的。』
我跳下車,哭著拉住大叔的皮帶。但大叔連眼睛都沒抬一下,背著殷尚就消失在玄關裡。我知道自己再做什麼事都沒意義了,只能也哭著跟了進去。
門啪地被關上。
荒廢了四個月的屋子,寂寥蕭索得沒有一絲人味,也許它也知道發生在小主人身上的事情吧。
不像我獨自站在鞋櫃前發呆,大叔已經沉著地把殷尚輕輕放在床上,讓他躺好,接著打開暖爐、拉開窗簾、推開窗戶,照進房間的陽光溫柔地撫著殷尚宛如孩童般平靜的臉。
好了,你的房間,你的床。』
『我、要、出、去。』
『不要說傻話了!別這麼固執,爸爸不能再答應你了。』
『出、出、去。』
『江純,妳坐在殷尚身邊,握住他的手。』
見到大叔的表情十分凝重,我立刻踉踉蹌蹌地跑到殷尚床頭,緊握住他的手。
止住眼淚,我用眼睛、用心,細細描繪著殷尚的輪廓。他的手冰冷得如寒冬的雪,眼睛毫無生氣,只是不時地看向敞開的窗戶。
不行,不能讓他再這樣下去,我要讓他說說話,只要他多說一句話,我彷彿就能聽見他的心臟有力地又跳動了一下,如果只是這樣靜靜地躺著,說不定,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