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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客廳裡開著強烈冷氣,為了觀賞大文字山的火,關掉了電燈,點著蠟燭。萬俵和綿貫面對面坐下後,仲居頭擺好酒杯和酒壺就離開了。
『萬俵頭取,你要跟我單獨談什麼?』
在昏暗的燭光中,萬俵面不改色,但是綿貫的紅紅大臉緊張了起來。
『恕我冒昧,我希望你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阪神特殊鋼發生事故的第二天早上,大同銀行召開的緊急幹部會議結果如何?』
『老實說,幹部們的意見分成了三大派。三雲頭取和同樣來自日銀的海外負責人白河專務,認為那場意外只是偶發事件,雖然多少會影響到公司營運,但是沒有必要改變既有的融資方針。不過我跟其他元老派,包括業務負責人小島、人事負責人山之內、總務企劃負責人角野三位常務,都認為那是勉強進行搶建工程所造成的意外,所以為了慎重起見,應該停止融資。而中間派的財務負責人夏目專務與事務效率負責人中原常務,則認為應該先觀察一陣子,看這次的意外會對營運帶來怎麼樣的影響,再行定奪。』
『那麼,恕我直言,是不是貴行連幹部之間都清楚分成了日銀空降派、元老派、中間派三大派別,而比例則如你剛才所說,空降派兩人、中間派兩人、元老派四人?』
『應該是這樣……哎呀!不小心說了這麼多沒意義的話……』綿貫顯得有些羞愧。
『不、不,一點都不會沒意義,我單獨找你談,就是想知道這些事。』萬俵優閒地喝著酒。『這樣看來,綿貫,以你為首的元老派在人數上已經掌控了幹部會議,只要幹部會議是由多數人做決議,那麼不管三雲頭取想怎麼做,憑你一個人的主張,就可以任意處置阪神特殊鋼了吧?』
『您說任意處置……是什麼意思?』綿貫啞然。
萬俵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把晦暗的謎題丟給了綿貫。綿貫第一次感覺到,萬俵大介打算放棄發生大事故後受到重創的阪神特殊鋼。他甚至想,萬俵大介是不是從很久以前,就企圖讓大同銀行一頭栽進阪神特殊鋼的融資中,自己毫髮無傷地退出來,最後再併吞因呆帳大傷元氣的大同銀行?想到萬俵親自跟他交涉的朝日肥皂與阪神特殊鋼之間的交換融資,也可能是那個企圖的其中一環,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頭取,您想要的不是肥皂,而是銀行吧?』綿貫一語道破。
『這不是在談女人的事,想要也沒那麼容易得手,可不像想得到那些藝妓那麼簡單。』萬俵從宴客廳透過可以看見外面坐席的格子門,用眼神示意圍繞著芥川嘻笑喧鬧的舞妓們。
『可是,萬俵頭取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吧?』
『那就要看女將怎麼安排了。』萬俵意有所指地說。
此時,外面坐席掀起了鼓譟聲,舞妓們揮著長袖呼喚他們:
『快來啊,要點火了!』
斜對面的大文字山山腰處點燃火的那一瞬間,京都街上的霓虹燈同時熄滅,斗大的『大』字在漆黑的夜空中清晰地燃燒著。
『您要的就是那個?』綿貫說。
萬俵點了點頭。熊熊大火燃燒的正是大同銀行的『大』字,象徵著萬俵大介明年的心願──以小吃大。
『綿貫,以前房子還沒蓋這麼多的時候,把「大」字印在酒杯上,用那個杯子喝交杯酒,是花街的浪漫誓約,我們何不也遵循那樣的做法,喝杯交杯酒呢?』
萬俵慫恿綿貫。
被萬俵這麼慫恿的綿貫,躊躇著難以下定決心,但是以男、女關係來說,這樣單獨密談等於是上了床,再也無法撇得一乾二淨了。綿貫想,既然已經上了萬俵的賊船,就把心一橫說:
『看來,我正巧幫了您不少忙呢。』
『綿貫,我把你重重放在心上,正在為你設想一個比現在更能讓你滿意的職位呢。來,乾杯吧!』
萬俵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暗示綿貫只要倒戈投向自己,就會替他準備好副頭取的位子。已經豁出去的綿貫,一口氣喝乾了萬俵倒給他的酒。
『那麼,我們再去外面的坐席,跟我們公司的芥川交杯吧。』
綿貫走到外面的坐席,將身子探出了欄杆外。大文字山燒完後,接著燃燒金閣寺的左大文字,燒紅了京都的天空。
『啊,大字在燒了、在燒了!』綿貫顯得異常興奮,瘋狂地叫囂著,兩手敲打起欄杆,繼續大聲嘶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