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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恩地元邀了同期進入公司,任職於千代田中央營業所營業部的行天四郎一同出來聊聊。
新橋車站附近這家蕎麥麵店的二樓只有兩桌客人。一看到恩地元,行天立刻問道:『怎麼突然邀我出來?這麼晚了,不愛喝酒的你竟然還把我找來,還真是稀奇啊。』
兩人既是同學又是同事,可說是無話不談的摯友。
『其實,是關於這次新任工會委員長的事。』
聽恩地元敘述完被推為工會委員長的來龍去脈之後,行天冷眼說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內幕。常聽你說,進公司後的十年內要專心於公務,所以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打從進公司以來,我們就常被這個御用工會欺負,受了不少氣。』
事實上,行天說得一點也沒錯。當初兩人被分配到羽田機場櫃台,忙著驗票、行李秤重,每晚還得等送完九點出發的最後一班飛機後,才能在機場值班室裡煮點拉麵吃,隨便睡個一覺──隔天早上再為第一班飛機忙碌,就這麼辛辛苦苦地熬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做得這麼辛苦,但是同期那些靠關係進入公司的人,業務實習也只不過是名義上的,沒多久就被調進位於丸之內的總公司大樓。由於國民航空是政府出資的特殊法人,因此公司裡有許多政界、金融界,甚至舊華族世家出身的子弟。
這些靠關係錄取的人,大多都在距離第一線最遠的總公司大樓上班,打著推廣業務的名義,從早就開始打高爾夫球、下圍棋,一到五點就拋下一句『各位,我先走了』打道回府。
『說是國立航空公司,聽起來像個各方面都代表國家的企業;但老實說,內部文化其實和中小企業一樣粗糙。除了一小群享受著特別待遇的特權階級,大多數員工的薪資和工作條件就連公務員也不如。機組人員只有外籍飛行員的一半,技師也沒比小工廠多多少,而我們這些地勤人員的薪水及惡劣的工作環境,甚至不敢讓在其他公司上班的朋友知道。』
說到這裡,行天又為恩地元喝不到一半的杯子裡斟滿啤酒,繼續說道:『就是啊!還不都是因為雖然有工會,但工會幹部對會員們的權益根本置之不理。這些人為了要往上爬,老早就和公司方面掛鉤了,所以即使每個部門裡都積怨已深,卻沒人願意出來說句話。只要有人登高一呼、要求改革,會員們是一定會追隨的。恩地,別再考慮了,你就接下吧。』
行天以強烈的口吻勸道。『只要有人登高一呼』這句話,讓恩地元不由得振奮了起來。
『那麼,如果我接下這個職務,你願意協助我嗎?』
『當然,我一定義不容辭。』
行天回答道。恩地元有了和自己同期、為公司的不公平同感憤慨的行天襄助,終於下定決定,接下了委員長一職。
隔天早上,正式向八馬委員長告知自己願意接任下屆委員長後,恩地元就和行天一同挑選新的執行部人選,並於半個月之後,在國民航空勞組工會的全國大會上首度發表演講。
羽田航運總部講堂的會場內,坐滿了參加全國大會的兩百五十名勞組工會代表,全場籠罩著一片緊張的氣氛。與會的有穿著西裝的地勤人員、穿著工作服的技師,以及除了空姐、航班事務長及飛行員之外,來自各單位的工會成員,坐得密密麻麻,定睛凝視著恩地委員長、行天副委員長、櫻井書記長三大要員,以及組織部長、薪資部長、教育宣傳部長等新面孔。
在滿場鼓掌聲下,新任委員長恩地元站上了講台。他突出的額頭下那對細長清秀的雙眼睜得斗大,並且緊抿著雙唇。
行了個禮後,恩地元開口說道:『不同於其他企業,我們國民航空是一家肩負旅客生命的公司,只要稍有閃失,就可能發生危害旅客生命的意外。相信大家平日都懷著這個自覺,在各自的部門努力工作。但依照現狀,目前的薪水和工作條件均已不合時宜,不僅與我們在社會上所扮演的角色與企業規模有很大一段差距,甚至就連公務員的水準都比不上。
『此外,在遠離第一線的總公司部門裡,有的同仁僅需在和業務不衝突的情況下,星期六只上半天班,每週工時僅四十三小時,但這些人領的是和工時滿四十八小時的同仁一樣的薪水,社內的不平等非常明顯。這樣的不平等乃建立於工作環境的惡劣上,以及工作人員的犧牲上。為此,我們不得不對經營者的守舊思維感到憤怒。』
這場不以說教口吻、也不祭出意識形態、僅僅懷著人道精神發表的演講,聽得工會成員們不斷點頭。恩地元接著說:『「人要活得像人」的群體認同感,是我們尊重生命、肩負生命的國民航空工會運動的基礎。不論是改善薪資或工作條件,目的都是為了「維護飛安」。各位工會同仁們,雖然大家在立場上或有出入,但讓我們一起對種種不合理發出怒吼,並肩打造一個快樂的工作環境吧!』
全場高呼同意,掌聲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