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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飯店後,恩地元為沒能買到蠟筆而向失去獨生女的川北夫婦致歉。
『不好意思,這是我在超市買的廉價色鉛筆,就用這個著色吧。』
川北宇夫讓妻子用飯店的信紙畫了女兒穿的洋裝輪廓,再用漂亮的線條畫出了領口、袖子和裙子的皺褶,連畫每一顆釦子時,都要問妻子的意見後,再落筆畫上,好像在為還活著的女兒訂製新衣服。繪畫是川北從學生時代開始的興趣。
『這和那孩子最喜歡的洋裝一模一樣,但粉紅色的顏色不太對,色彩應該更明亮。』
『亮度嗎?這種色鉛筆不行。如果有雜誌上那種漂亮的粉紅色就好了。』
他看了一下房間的桌子,並沒有找到雜誌。
『大廳好像有雜誌,我去拿。』
恩地元下了樓,把看到的雜誌和廣告都拿去房間。川北翻閱著,他的妻子也在一旁張大眼睛。
『老公,就是這種粉紅色。』
川北太太指著飯店婚禮會場的宣傳照說道。當川北說要剪刀和膠水時,恩地元再度跑去櫃台借來,川北靈巧地剪了下來,用膠水貼了上去。
『怎麼樣?』
『對,和那孩子的洋裝一模一樣。』
『我相信,這樣就可以找到女兒。恩地先生,不好意思,讓你忙到這麼晚。』
『別這麼說,我都幫不上忙。您之前要求家人協助盡快調來確認遺體必需的內科病歷、牙科X光照片和齒模等,現在又畫出了您女兒身上的衣服,真不愧是曾經在大型電器製造廠擔任技師長的好手,有著科學家特有的冷靜,實在令我佩服不已。』恩地感慨地說道。
『不,說起來很丟臉,我在電視上得知這個意外,趕到伊丹機場時,竟然昏了過去。』
『怎麼可能……』
恩地元難以相信,川北娓娓道出當時的情景。
我家離伊丹機場開車只有十分鐘的距離,那天,是我兒子開的車。當我們去看機場貼出的旅客名單時,我幾乎快無法呼吸了。一開始,我沒看到『川北』的姓,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希望真的就是這樣。然而,在追加名單中看到『川北京子』的名字時,一種難以形容的悲傷襲向全身。我蹲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呻吟著,和兒子抱頭痛哭。
不久,我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不舒服,我忍受不了,便離開兒子去廁所嘔吐;過了一會兒,又再度嘔吐起來。我的胃已經空了,卻一次又一次地嘔吐。我記得前三次吐完後,我都曾經用水沖掉,之後,意識就漸漸模糊起來。
當我醒過來時,我坐在廁所的地上,頭伸進了馬桶。我隱約記得有人把我扶了起來,卻不記得之後的情況,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
當我意識清醒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那裡是機場內的醫務室。
我是化學家,對我來說,已經認定了『飛機失事=死』的方程式。當我在旅客名單上看到京子的名字時,立刻因失去女兒而深受打擊。
京子是獨生女,對我來說,她是無可取代的。女兒出生的那一天、那一刻,我剛好在從東京出差回來的臥舖車上,也剛好經過京都。我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在京都度過的,所以我幫她取了『京子』這個名字。從小到大,我都對她疼愛有加。我只有京子和她哥哥這兩個孩子,我一直希望女兒結婚後,也可以和我同住,所以在京子讀幼稚園那一年,把原本兩層樓的房子增建成有浴室、廁所的三層樓房。回想起來,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對我來說,這麼重要的人竟然在某一天毫無預警地突然走了,這個巨大的衝擊讓我這個大男人在廁所內昏了過去。現在可以這樣神智清晰,反而令我感到不可思議──
川北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想到他得知女兒遇難,胸口一陣發悶,把頭鑽進馬桶內吐個不停的失落感,恩地元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