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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
好遠的地方,我不由得叫出聲來。
『我覺得是很好的機會啊,說到奈良就會想到鹿啦、大佛啦,感覺上很優閒吧?飄溢著古都的餘韻,很適合你找回心的餘裕。』
店員走過來,收走我剛吃完的碗盤。我努力想像奈良這個地方,但是除了教授剛才說的鹿和大佛外,想不起任何畫面。沒辦法,我打從出生以來,沒去過箱根以西的地方。
『還有,那是一所女校。』
『女、女校?』
『喂喂,幹嘛露出那種表情呢,對心的健康來說,被年輕活力包圍,總比待在這種都是臭男人的研究所好多了,對吧?何不當成一種新的學習去奈良看看呢?我幫你辦手續,休學到年底,明年再復學。沒什麼啦,只是去代個課而已。而且,大津好像很煩惱的樣子,我也很想幫他這個忙。』
我看著表面布滿小水滴的麥茶杯子,心想,教授在說些什麼啊,高中老師豈是一個外行人說做就能做的工作。我是參加過教育實習,但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而且,還是女校,我一點都不想去那種地方教課。
這種事太扯了,當然要一口回絕──當我這麼下定決心抬起頭來時,教授出其不意地提起了助教的名字。
『這次他說不定可以去九州某大學擔任副教授,十月底有個面試,他必須在那之前整理好論文資料。』
一個不祥的預感湧上來,我屏住氣息,等教授繼續說下去。
『所以他要用你現在正在使用的器材。你也知道,我們所做的研究,是屬於「沒錢途」的領域。因為你的關係,他曾經錯過一次副教授的機會,這次我想儘可能協助他。既然器材只有一套,只能請你中斷實驗了。最好是你能協助他,但是你也不想那麼做吧?總之,你的實驗非暫停不可,所以乾脆去奈良看看,就當作是個短暫的假期吧。』
助教那張額頭特別突出、總是慘澹澹的臉,在我腦海浮現。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我在做研究所的電腦維修時,不小心把一台電腦格式化了,裡面存滿了助教的資料。那是他為了名古屋某大學副教授的職位,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忙得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辛辛苦苦彙整出來的論文,卻被我點一下滑鼠就全部消失了,結果助教升副教授的夢就那樣被摧毀。
同樣待在研究所,我非常理解助教的沮喪。從此以後,助教幾乎沒有跟我說過話;研究所裡的人,也總是對我投以苛責的眼光。我知道我在研究所已無立足之地,但是我無處可去。
今年,我花了半年時間做的實驗失敗,助教知道後,走到我旁邊,蒼白的臉上浮現笑容說:『活該!』我立刻揪住了助教,研究所裡的人蜂擁而上,把我拉開。教授找我們兩人去詢問原因,但是助教從頭到尾都堅持他什麼也沒說。從此以後,我在研究所就被冠上了『神經衰弱』的綽號。
我不知道教授說的『你是有點神經衰弱』是什麼意思,說不定只是在說我那個綽號,但我已無心再問。
我說:『請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便告別了教授。
第二天,我去研究所時,看到助教已經坐在我的器材前準備做實驗了。助教看著器材,冷冷地說:『從今天起,這套器材歸我使用。』
我收拾我的筆記和書,直接走向教授房間。走廊的窗戶敞開著,洪亮的蟬叫聲在天花板回響。我告訴教授,願意接受奈良這份工作,教授露出笑容說:『我想應該會是很好的經驗,你要努力學習。』拍了拍我的肩膀。
再沒幾天,高中就要結束暑假,開始新的學期了。我無法在新學期開始的時間趕到奈良,所以跟學校說好延到九月中旬以後才赴任,我的奈良之行就此定案了。
第二章 長月(九月)
一
我在『1-A』的牌子前停下腳步。
先來個深呼吸,扯扯領帶,確認褲子的拉鍊有沒有拉上,再摸摸肚子。確定都沒問題了,我才踮起腳尖三秒鐘,在腳跟著地時,將手伸向門把。
紛擾的空氣頓時一片靜寂,我清楚地感覺到所有視線同時落在我身上。我挺起胸膛,一直線走上講台。
在講桌前站定後,便傳來好整以暇的聲音:
『起立。』
椅子嘎啦嘎啦移動作響。大家敬禮後,開始了聲音渾厚的大合唱:
『老師早。』
輕快與柔和之間,飄盪著奇妙的慵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
『同、同學早。』
我慌張地回應,台下一片嘻嘻竊笑聲。我感覺血液衝上了耳際,趕緊環視教室一圈。
天哪,真的都是女生呢──
我茫然看著抬頭對我投以好奇眼光的臉龐,這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坐下。』
在椅子又毫無顧慮地嘎啦嘎啦作響中,我從胸前口袋拿出了全新的粉筆盒,放在講桌上,拿起一根白色粉筆。從小我就討厭粉筆粉粉的觸感,所以我的粉筆中,有一根白的和一根紅的,各自套上了鋼製的握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