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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在觀眾的掌聲與歡呼聲中進入廣告時,我才一舉吐出了憋到現在的那口氣。「太精采了。」我咬了一口手中的仙貝,輕輕拍手鼓掌。
跟我一起坐在暖爐桌前看電視的父親也滿足地點著頭說:「太厲害了。」
母親跟平常一樣跑去洗澡了。她說對心臟不好,不敢看,節目一開始就逃之夭夭了。不過,也因為這樣,我和父親可以不用顧慮母親會不會聽見,自由自在地討論感想。
「浩介真行,先來張不對的牌,做得很漂亮。」
「那麼做,看起來就像一般的魔術表演,太不可思議了。那小子真的下過一番工夫,關鍵在於凡事都要適可而止。」薑是老的辣,父親發表他的深度觀察後,把話題轉向我說:「明天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都準備好了。」
「是嗎?」父親啃著下酒的魷魚絲,看著我的臉,感慨萬千地喃喃說著:「已經是高中生了啊!」
「是的,我是高中生了。」
就讀同國中的朋友每次來我家玩,都會好奇地問,為什麼我跟父母說話也要這麼正經八百?看起來可能真的很奇怪吧!可是問我為什麼,我也只能回答:「因為就是這樣的家。」朋友驚訝的表情,就跟至今以來被父親問過許多問題的我,映在鏡子裡的那張臉一樣;他們的表情,似乎還帶著「你在家果然也一樣古怪」的意味。我們住的不是什麼豪宅,也不是有錢人家,不管怎麼看,都是非常平凡、普通的家庭,看在同學眼裡,那樣的應對方式想必是很詭異的景象吧?但是,我真的只能說:「就是這樣的家。」
「我們也來試一下吧!」
父親將剛才小酌的燒酒杯斟到八分滿,接著把手伸向了暖爐桌角落的小花瓶。插在小花瓶裡的櫻花枝椏是母親從庭院剪下來的。父親用手指輕輕撥動枝椏,花瓣便紛紛飄落,父親拈起了一枚,在杯子上方鬆手。
「讓花瓣沉下去就贏了。」
父親說著,把表面漂浮著花瓣的杯子擺在我倆之間。
我們無聲地猜拳,我輸了,父親選擇後攻。
「喲,還真沉著呢!」
「小東西的難度很高哦!」
「絕不能被看扁了。」
我皺起鼻子,嚥下嘴裡咀嚼的仙貝,右手握起了拳頭。
左手放在杯子上方,調整呼吸後,鼻子「哼!」地大力吐出鼻息,同時鬆開緊握的右手。
然後,馬上確認杯子的狀況,結果粉紅色花瓣連動都沒動一下。
「真沒用。」
父親捲起雙手的袖子,同樣握起右手,把左手放在杯子上方。
瞬間他閉起眼睛,「喝啊!」一聲,放開了緊握的右手。
走廊盡頭傳來開門聲響,緊接著是母親的聲音,忽然,透明的燒酒宛若被母親的聲音觸動般,在杯子裡搖晃起來。
踩著走廊木板的聲音逐漸靠近,就在母親走進客廳時,杯子無法承受內部的搖晃,猝然傾倒。
「喂、喂!」母親慌忙跑過來,扯下了纏在頭上的毛巾,堵住流出來的燒酒。「怎麼醉成這樣?不准再喝了。」
擦乾桌子後,母親強行沒收了燒酒瓶,往廚房走去。
「彼此……都很慘呢!」母親的身影一消失,我就這麼嘟囔著。
「因為離開不念堂都三十年了。」
父親的話聽起來像在替自己找藉口,再加上被奪走燒酒的打擊,他顯得垂頭喪氣,拿起了一片仙貝。
「我連這麼近都做不到,哥哥卻能拿人當目標,做得那麼成功,太厲害了。」
「你從現在起好好努力就行了,浩介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行。」
「不一樣,哥哥從以前就是天才。該怎麼說呢……天分不一樣,感覺他就像天生可以左右開弓那種人。」
「你不是說要跟哥哥一起當魔術師嗎?」
「那是小學時候的事了,現在即便有哥哥那樣的才能,我也不想當魔術師了。我才不要在電視螢幕上擺出那種耍帥的模樣。把『琵琶湖』三個字倒過來,寫成『KOWABY』的藝名,也俗得叫人想哭。我要是懵懵懂懂地就出道,還不知道會被強迫做些什麼呢!」
「可是好像很好賺呢!」
「錢非萬能。」
「聽說還可以常常和模特兒、明星聚會聯誼。」
「父親,從明天起我會發憤圖強,充實地度過高中生活,成為與哥哥並駕齊驅的魔術師。」
我隨便找些話搪塞時,母親端著托盤走回了客廳,上面有盛著糯米糰的盤子和茶壺。這回我挺直背脊,真心誠意地說:「父親、母親,至今以來的十五年間,萬分感謝你們的照顧。從明天起到畢業的三年間,我將在湖的對岸生活,請你們務必保重身體。不肖兒涼介會好好努力,絕對不辱湖西日出家的名聲。」
就這樣鄭重地完成了啟程前的告別。
「這是雀屏中選的日出家族人才有的榮譽,你就盡興地過吧!」
父親的表情分外嚴肅,拿起盤中的糯米糰子。
第二天,吃完早餐,我便揹起旅行袋,走向了公車站。庭院裡的櫻花越過樹叢籬笆,花瓣像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在路上。我帶著幾分感傷,離開了長年居住的湖西,前往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