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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遠視角)
我在被窩中豎起耳朵,聽見腳步聲上樓,然後是隔壁家門打開的聲音。我悄悄爬到榻榻米上,先靜觀其變了一會兒,然後在單薄的牆壁上敲了兩下。回敲一下的聲音立刻從另一側傳來,是OK的信號。我在睡衣外面披上針織外套,光著腳走出陽臺,無論以前或現在,沿著欄杆爬到隔壁陽臺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好怕。
我稍微拍拍腳底,毫不猶豫地打開那扇從不上鎖的紗窗。
「千紗姊,妳回來啦。」
「嗯。」
千紗姊正從便利商店塑膠袋裡拿出啤酒。
「妳要喝嗎?」
「不喝。」
「無趣的女人。」
一如往常的對話之後,我在榻榻米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千紗姊的下酒菜通常是乾香腸,她說這樣正好能一口氣攝取到肉和鹽分。除此之外,她會拿著小黃瓜邊啃邊喝,還會把很多的保健食品,以及裝在醫院袋子裡的藥窸窸窣窣倒在手掌上吞下。我雖然覺得藥物配酒不太好,但這種事千紗姊肯定也知道,倒不如說她是刻意為之吧。
「開學典禮怎麼樣?」
千紗姊一手拿著啤酒,用卸妝棉擦著臉問我。
「我見到她了!在一進禮堂的瞬間!而且我們還分到同一班,很不得了吧?」
「她也認得妳嗎?那個什麼珠,小豬?」
「是結珠!」
千紗姊明明記得卻故意開玩笑,但這點小事可澆不熄我的興奮。
「都過了八年耶,八年!那麼長一段時間,但一看見她的臉,我就什麼也不在意了。」
「啊,糟糕,忘了卸假睫毛……她有注意到妳嗎?」
千紗姊把濃密的假睫毛連著那塊染著紅色、米色、黑色的卸妝棉一併捏扁,扔進便利商店的塑膠袋。
「嗯,因為我被老師問到名字,在她面前回答了。」
「她高興嗎?」
「我想她應該……嚇了一跳吧。」
「畢竟她只見過妳還是個髒兮兮小鬼的樣子嘛。」
「我有洗澡好嗎?」
「有跟她說上話嗎?」
「沒有。」
「那不就沒意義了嘛。」
「因為開學典禮結束之後,同學們只在教室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就放學了……而且結珠身邊總是有其他人,感覺我不太方便靠近。」
「那是當然的啊。」
千紗姊一口氣喝乾整罐啤酒,用手指把乾香腸的透明包裝紙揉成一團,說:
「像那種直升式的貴族女校,內部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人際圈子。所以除非她主動找妳說話,否則妳不要太黏人家啊。」
「……嗯,我知道。」
我低下頭,一根乾香腸被扔到我頭上。
「給妳肉吃,別難過啦。」
「我不需要。」
「別鬧彆扭啊。以後妳們不是每天都見得到面嗎?多得是接近她的機會。」
以後,我每天都見得到結珠。不再只有每週三短短的三十分鐘,而是每天平日,從早上到放學,都能和結珠待在同一個地方、做同樣的事。千紗姊這番話,讓我體認到像夢想一樣無比嚮往的未來終於成為了現實,一陣戰慄流竄全身。
「說得也是,我會加油的。而且現在的我也不會髒兮兮了。」
不像以前那樣孩子氣(這是當然的),也沒有以前那麼笨了,應該吧。
「妳明天也要早起吧?快去睡覺。」
「嗯,千紗姊晚安。謝謝妳。」
「我又沒做什麼。」千紗姊說著,像揮趕小狗那樣擺了擺手。千紗姊背上刺著孔雀刺青,蒼白細瘦的兩隻手臂內側都是割腕疤痕,從手腕密密排列到手肘,像量尺上的刻度。她一喝酒,身上這些痕跡就像新傷一樣隱隱發紅。其實千紗姊酒量不好,我希望她不要喝太多,但就和吃藥的事一樣,我沒有多說什麼。畢竟我給不了千紗姊能代替它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