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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離開大路走進小巷,人影頓時少了很多。學生立刻只剩下我們兩個。沒有畫行車分向線的馬路兩側有住家,從屋簷落下的大滴雨水敲打著雨傘。風非常冷。明明櫻花都快謝了,溫度還這麼低,今天的天氣實在很奇怪。因為太刀洗沒有催我講下去,我便默默地走著。我們之間常有這種情況,所以沉默不會讓我感到壓力。偶爾經過的汽車在濕漉漉的路上濺起水花。每次都弄濕了我的褲腳和太刀洗的襪子。
藤柴高中位於藤柴市。
藤柴市號稱有十萬人口,實際上好像更多一點。藤柴市是地方樞紐,為這一帶的文化、經濟、政治中心,簡而言之就是地方都市。不靠海,北部有山。這個城市原本因林業而興起,但林業也已衰退,現以觀光為主要產業。空前的好景氣也讓這個城市分了一杯羹。因此常聽說市政府會善用這分利益,開闢北部的山區,興建新的高爾夫球場。
市區的正中央有一條叫跡津川的河流過,大致以此為界,河北側為舊市區,南方則為新市區。舊市區中尚存日本近世(約十六、十七世紀)以來的街道,是藤柴市之所以成為觀光都市的命脈。簡言之,一介地方都市藤柴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並未成為戰略目標,而且幸運地,在近世之後就沒有發生過燒毀市區的大火,古老的街區應該是因此才得以保存。
小巷裡衝出一輛小綿羊機車。為了讓路,我們同時停下腳步。
『你剛才說的。』
『嗯?噢。』
太刀洗開始說話,但並沒有往我這邊看。
『你說的意思我了解。也許真是這樣吧,而且我也不是沒有同感。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還算有趣。』
『那真是謝了。』
『不過,我不想承認。』
『……』
『意思是,我不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太刀洗沒有解釋。太刀洗說話總是少了好幾句,而我也習慣她這種說話方式了。我們又開始走。
『是嗎?如果不喜歡,聽聽就算了。』
耳裡開始聽到雨聲裡夾著河川轟轟的流水聲。藤柴高中不在新市區也不在舊市區,而是位於農田廣佈的郊外。我和太刀洗不管是在學校或家裡之間往返,都必須過河。古老的木造瓦頂房之間的小巷窄得彷彿是給貓散步專用的,穿過之後,很快便來到不動橋。這是一座老橋,黑黑的木頭巧妙組合成橋墩,橋面上鋪了一層薄得不能再薄的柏油。因為這是行人專用橋,所以橋身很窄。兩個人並排行走,會撞到彼此的傘。
我們開始過橋。才不過兩個人走在橋上而已,橋就明顯晃動,簡直像『不動橋』這個名字是故意取來博君一笑似的。接連不斷的雨,讓跡津川的水位比平常來得高。輕輕撞一下欄杆,木頭便缺了一塊。這種老舊程度就算過橋時轟隆隆地被流水沖走也不足為奇。如果真的沒過完就被沖走,那也只好自認倒楣,靜靜地去陰間報到。
無意中抬起視線。
我發現對岸有人。
就在已經關門的照相館那緊閉的鐵捲門前,空空如也的櫥窗旁,有一個人無所事事地站在那裡。雖然輪廓纖瘦,但看不出是男是女。可能是發覺我在看,太刀洗也抬起頭來,定神往河對岸看。可能是怕被水流聲蓋過,她的聲音有點高。
『……有人在躲雨。』
躲雨,會嗎?
這陣雨是春雨,會持續很久,而且今天又相當冷,可是對岸的人影卻好像沒有帶傘。
我們來到橋中央。那個人的身高不高也不矮,黑髮及肩,腳邊放著一個大大的包包。黑色的,足足有一個人環抱那麼大的包包。我總覺得那個人的樣子有些奇怪。我思考著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立刻便找到原因。那個人身上穿著深藍色的外套、粉紅色的長褲、暖色系的條紋襯衫,再加上紅色的毛線帽,對穿著的品味有點特異。
『船老大。』
『……』
『妳看得到那個人嗎?』
『看得到啊,我沒說嗎?』
我們已經過了橋的四分之三了。我覺得對面的人影也在看我們。令人不敢相信的是,河邊的道路上不管是左岸還是右岸,除了我們和那個人之外沒有半個人。
我確定了。
『不是日本人……不是黃種人。』
『白人?』
『好像是。』
太刀洗微微偏著頭。
『那你說不是日本人就太武斷了,也有可能已經歸化了啊。』
『這用看的哪看得出來啊。』
若只是外國人就不稀奇。藤柴雖然是個地方都市,但也經常看見白人、黑人、黃種人等外國人的身影。但是,一個落單的外國人在遠離市中心的這個地方獨自躲雨,那就很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