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就在我們三個人去過墓町的幾天後,我來到穩城的廣場,當時廣場上只有我一個人。
廣場的另一側出現一位穿著白到刺眼的和服的老婦人,和一名看起來很壯碩的男人。
老婦人一看到我就瞇起眼睛。
看到她銳利的眼神,我嚇得停下了腳步。老婦人筆直向我走來。
『小弟。』
我愣在原地,老婦人對我說:
『小弟,有東西附身在你身上。』
我沒有答腔,老婦人繼續說道:
『你有沒有聽到聲音?不,不是我的聲音,我是指只有你才聽得到的聲音。』
我搖搖頭。
老婦人直視著我。
那簡直快看穿了我的視線讓我渾身不自在,老婦人的臉奇妙地扭曲起來,那是極驚訝的表情。
『喔,該不會是……鳥羽的?不,不可能吧。』
氣氛好詭異。我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問她:
『什麼東西附身在我身上?』
鳥,像鳥一樣的東西。老婦人喃喃說道。
『是風呼呼,不過你不必理會,它或許會自己消失,如果這樣當然最好,但也可能會帶來災難。所以如果情況變糟,就要驅除它。』
老婦人的語氣變得溫柔起來。
『你自己也不知道吧,你如果有聽到聲音,記得來找我。』
老婦人說,她是穩城的法師,名叫『無懼』。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是為你好。』
老婦人法師和她的隨從離開後,我無力地坐在廣場角落的長椅上。
我發自內心地慶幸穗高和遼雲當時沒有和我在一起。
的確有東西附身在我身上。
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才會把這件事當作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提起的秘密。
附身在我身上的東西。
出現在三年前的雷季。
當時,我和穗高他們還不認識,身邊沒有一個朋友。
那時候,姊姊還在。
姊姊是唯一瞭解我的人。我不確定姊姊那時候幾歲,但好像比我大很多歲。
我和姊姊在昏暗的房間內聽著雷聲,無所事事。
然而,一陣轟隆聲打破了這分平靜。
雨窗被吹開了,風、不太強烈的光、細微的水滴,還有灰塵一起灌了進來。
有東西進入家裡。
我慌忙用毛毯蒙住頭,像胎兒般把身體縮成一團。
沒有打鬥的聲音,也沒有慘叫聲。
也許曾經有過,但因為我蓋著毛毯,所以沒有聽到。
過了一會兒,我從毛毯中探出頭,發現門戶大開,姊姊消失了。
姊姊!我呼喚著姊姊。
我走到敞開的門前,向外張望,霎時一個轟雷落在附近,我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風的悲鳴呼嘯而過。
天空閃爍著。
風呼呼……妖怪。
如果姊姊被雷季的妖魔擄走了,那麼就算我衝到馬路上也無計可施。
滂沱大雨從天而降。
總之得先關上門,只要不插上門閂,姊姊回家時就可以把門推開。
不一定是妖魔把姊姊抓走了,她可能去上廁所,也可能去神藏先生家拿食物。雖然我這麼告訴自己,卻淚流滿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聽到好像在揉袋子般的沙沙聲才醒來。
昏暗的家中有動靜。
姊姊嗎?妳在哪裡?
沒有人回答。
我環視屋內,尋找動靜的來源。家裡沒有人,並不是姊姊回來了。
然而房間內的確有動靜,我可以從背後、天花板和陰暗處感受到發出動靜的物體的視線。
我和它對峙片刻。
我的思想無法集中那麼久,意識漸漸朦朧,最後終於完全消失。
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
只知道眼前一片昏暗,沒有留下任何回憶,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雷季結束,神藏先生打開我家的雨窗時,我的臉頰消瘦,眼睛充血,渾身長滿疹子,全身滿是抓痕。然而這些都是我事後才聽說的,我完全不記得當時的事。
有人問起姊姊時,我就回答:『不知道。』因為,『誰都不知道雷鳴季節會發生什麼事。』
那年春天之後,我開始獨立面對人生。
在姊姊離開的那天跑進家裡的那個東西,在雷季結束時進入了我的身體。
不管我看到什麼,它也會透過我的眼看到相同的東西,不管我吃了什麼、摸了什麼,它也同樣透過我的舌頭和皮膚,感受著相同的觸感。我很清楚這一點。
就好像我的身體是車子,我的精神是司機,而副駕駛座上坐著另一個人似的。它不會對我說話,也沒有說話,甚至不曾試圖爭奪肉體的主導權,只是像植物一樣乖乖坐在副駕駛座上。
我必須隱瞞它的存在,因為我本能地知道,生活在穩城,『被附身』是非常嚴重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