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他的臉上都是眼淚與汗水,這個男人不僅為了自由在奔跑,更是為了他的生命在狂奔。
「在那裡!他往那裡跑了!」
曾經是奴隸的他不確定聲音從何而來。是在身後?還是在右方或左方?還是來自上方,那些沿著污穢的鵝卵石街道而建的破舊房舍之一?
七月的空氣既熱又濃稠,就像液體石蠟一般,這名精壯的男人一躍,跳過了一堆馬糞。掃街的清道夫根本不來城市的這一塊地方。查爾斯.辛格頓在一個疊了許多木桶的貨架旁停了下來,試著要緩過氣來。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沒打中,而且差得很遠。那支手槍發出的刺耳槍聲,立刻就將他帶回了戰爭:在那些令人難以忍受、瘋狂的時日當中,他穿著髒兮兮的藍色制服,堅守崗位,牢牢地抓著他那支沉重的毛瑟槍,面對著穿著同樣髒兮兮的灰色軍服,以手中武器瞄著自己的那些男人。
他現在跑得更快了。那些人又開槍了,但是那些子彈還是沒打中。
「誰來攔住他!抓住他的人,賞他五元金幣。」
但是在這麼早的時候,街上的人寥寥無幾──大部分都是衣衫襤褸的愛爾蘭拾荒者,以及成群肩上扛著十字鎬或煤斗的勞工──他們並無意去阻擋這名眼神瘋狂、肌肉壯碩,以及意志力嚇人的黑人。尤其大叫懸賞的人是一名城市的警官,這意味著這項允諾的背後並沒有錢幣的支持。
在二十三街路面上了漆的地方,查爾斯轉向西行。他在滑溜的鵝卵石上滑了一跤,摔得很重。一名騎著馬的警察此時繞過了街角,舉起了他的警棍,準備突襲這名摔倒的男子。然後,就在此時──
然後呢?女孩想著。
後來呢?
後來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十六歲的吉妮娃.賽特一再轉著縮微膠片閱讀機的轉鈕,但它卻動也不動;她已經讀到了這一盤縮微膠片的最後一頁。她將裡面放著一八六八年七月二十三日《有色人種每週畫報》上主要文章的長方形金屬框拿起來,並且在滿是灰塵的盒子中翻找,她擔心此篇文章的其餘內容已經不見了,這樣一來她就永遠無法知道她的祖先查爾斯.辛格頓後來到底怎麼了。她早就聽說關於黑人的歷史文件檔案如果不是被放錯地方,就是殘缺不全。
到底這個故事的其他部分在哪裡?
啊……她終於找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將這盤縮微膠片裝在已經磨損嚴重的灰色讀片機上,匆匆忙忙地轉動著轉鈕,以找到查爾斯逃亡故事的連載報導。
吉妮娃的豐富想像力──加上多年沉浸於書本之中──使她能夠將雜誌上所刊載的這篇文章,關於十九世紀的紐約,在燠熱且髒污的街道上追捕前奴隸的故事概要,再自行添枝加葉。她幾乎覺得她回到了當時的現場,而不是此刻她身處的真實環境:一百四十年後,位於曼哈頓中城第五大道的非洲裔美國人文化及歷史博物館五樓,在空盪盪的圖書館內。
她轉動著轉鈕,一頁一頁的內容如流水般滑過粗糙的螢幕。吉妮娃發現了這篇文章的剩餘部分。它的標題是這樣的:
恥辱
一個自由人的罪行
合眾國老兵查爾斯.辛格頓
在不名譽的事件中背叛同胞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