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寫

  • 作者:劉梓潔
  • 出版社: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 出版日期:2017/06/30

  • 定價:380元
  • 優惠價:79300
  • 優惠期限:2025/12/31止

  • ISBN:978-957-33-3309-8
  • 系列:劉梓潔作品集
  • 規格:平裝/304頁/14.8x21cm/普通級/黑白印刷
  • 分類: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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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悄悄



她長得太美了,以至於不像我的貓。另一隻散仙天兵浮浪貢的大胖黃貓,看起來和我比較像是一對。她驕矜貴氣,細緻小臉彷如昂貴黑絨布上鑲兩顆貓眼石,身體則是玳瑁色──我還戴有框眼鏡時,最喜歡的顏色。

她太安靜了,以至於存在感極低。整天不叫一聲,該吃就吃,該撒就撒,該睡就睡,總睡在高處。她不怎麼給碰,心情好時倒會過來腳邊磨蹭一下,但手一過去,就跑了。家人朋友都覺得我偏心,比較愛黃貓。黃貓耍寶討喜,手過去就翻肚,看到鏡頭就歪頭,整天喵不停,萌得要命,互動爆表。也因此,撞水杯、摳鍵盤的,也總是黃貓。她是不做這些搗蛋又沒品的闖禍事的,她只遠遠看著。

她太乖巧了,以至於我常覺虧欠。餵罐頭,黃貓搶,她就讓了。暖呼呼的軟墊,黃貓要,她就起身了。冬天一人兩貓共窩一被,她小媳婦兒似的,總只在我腳邊或頭頂,偶爾掀起被子一角要她進來,像黃貓一樣窩在我胳肢窩,她便又跑了。如此幾次討不到公主歡心,我只能安撫著:好好好,不管妳、不管妳。

我真的比較偏心嗎?我也懷疑自己。但黃貓總在腿上、在電腦旁、在耳鬢,跟前跟後,說個沒完。我和她總遠遠對望,她在書架上、菜櫥上、沙發上,總之,都離我一公尺以上。但我時時刻刻總要確認她好好的,哦,好,我看到妳了,便安心了。

來家裡玩的朋友,分成兩派。一派說好險你還有一隻很吵的黃貓,不然兩隻都像黑貓那樣的,豈不像養蚊子一樣沒存在感?另一派則說,黃貓能不能也向黑貓學習,靜一靜,不要硬把毛黏到每個人身上。其實,我偏好安靜,偶爾讓黃貓煩得受不了,我會叱喝他:去找姊姊!

黑貓是他的姊姊。不是同一窩,但是前後兩週被撿到,一隻三個半月,一隻三個月,在中途之家情同姊弟。本來我只要領養黃貓的,領回兩天,兩隻都哭不停,只好再去把黑貓也領回。因此,她有點像童養媳或者丫環,簡言之,來陪黃胖少爺的。

但養了幾年後,我不這麼覺得了。她像隔壁班好班的班長,鎮上醫師或律師的女兒那種,安靜優雅,守分自持,無視於每天吵吵鬧鬧的黃貓與我,放牛班的快樂小丑。

她活得安靜,也走得安靜。據家人說,早上還能吃能跑,中午再看到,一動也不動,僵掉了。我不在家,接到電話衝回家,家人把她放在柚子禮盒箱裡。我已哭到說不出話了,看著她,仍下意識說出一句:「要乖乖哦。」事實上,她的乖,豈要我交代。

送獸醫院,醫師問了年紀,十一歲,判斷是高齡貓突然心臟衰竭或心肌梗塞。如此悄悄,如此,不給人帶一點麻煩。除了幼貓時打預防針和青春期結紮,沒進過醫院,十一歲,所有老化的苦都未降下之前,在家裡如睡著般,慢慢僵去,多麼讓人羨慕的生命。

怎麼活,就怎麼走。陪伴了我十一年的黑貓卡魯娃,教給了我這件作為一個生命,最重要的事。



昆明往事



那是一家在背包客圈頗富盛名的青年旅館,主樓比較高級一點,副樓則有男女宿舍床位,簡單但乾淨的雙人間。另有一棟小樓,上面掛著招牌:足浴,保健。

我們理所當然地想,在青年旅館裡附設的按摩院,想必很純。我與當時男友大大方方走了進去,我們想按的部位不一樣:我想按腳、他想按身體。我們被帶開。幫我按的,是一個乾乾淨淨的男師傅,我抓起路邊書報攤買的雜誌,埋首看著,沒特別注意他。技術,普通,不特別好,不特別偷懶。

唯獨中間他去拿熱毛巾回來了,將門掩了。這讓我有點戒心,要他開著。至療程快結束,我發現他摸我小腿的力道有點輕軟,我問:幹嘛!他說:看你皮膚白白嫩嫩。我說謝謝,行了。抽回腳欲穿鞋。

他問:「我們還有別的服務,有需要嗎?」我抬起頭,才發現他身材真好,肌肉結實,輪廓深邃,是讓人舒服的帥,像余文樂!但我驚覺,原來他指的是性服務!我從沒遇過,也許是小說家獵奇本性使然,也許是他真的太帥,驚奇竟壓過了恐懼,像發現一隻絕種動物一樣,大聲地說:「哇!你就是人家說的鴨子吧!我第一次看到鴨子耶!」

這讓「余文樂」非常不好意思,端著臉盆走出去了。再回來時,他誠懇而卑微地說:「不然你買張膏藥,我幫你貼貼好不好,十塊錢就好,至少讓我賺一點。」

我答應了,知道這是他們的微薄小費。貼哪?我說腳踝吧。

我們的交易就這樣結束了,三秒鐘,一個撕開膏藥黏貼的動作。

走出按摩院,男友已在那個花木扶疏的中庭等著我,我興匆匆地繞著他,說剛剛的初體驗。他看我的表情有點怪,但我以為是按摩完的恍惚,沒多想。問他身體按得如何,他說不好。

很多年後,我們已經分手,又變成好朋友。有次,他才坦承:「其實在昆明那夜,我騙了你。」

他幫我還原了那一小時的按摩。他被帶進有著按摩床的小房間,按摩妹走進來時,他就發現不對了,因為那不是個穿著運動服或功夫裝的大媽,而是裙子短到胯下,穿著網襪的年輕小姐。

他根本沒被按摩,才兩三下,小姐就竭盡挑逗之能事,最後他受不了,說:「你想要我給多少錢?我付,你別弄了!」小姐語帶曖昧地說:「晚上要留給女朋友呀!」要了兩百塊錢,他殺價,一百。成交。

我們已不是情侶,沒什麼好吃醋,彼此發誓百分之百誠實,並嘻皮笑臉地說,我們根本是兩個土得要命、給情慾按摩院給坑了的背包客。

但我偶爾還會想起,穿著白色運動衫與運動褲,露出好看手臂肌肉線條的「余文樂」,蹲在地上幫我的腳踝貼上狗皮膏藥,最後雙手收過人民幣十塊錢紙鈔的畫面。那並不怎麼情慾,反而有點溫馨,成為日後我回憶起昆明的一個經典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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