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在袁若雅與鄧立昆相識戀愛穩定交往同居到結婚再到離婚的十二年之中,應該有過無數無數次這樣的早晨。多到他們都覺得稀鬆平常,不必特別記得或珍惜。
醒來,也睡飽了,但不急著起來,不趕著出門進入繁瑣日程,兩人就繼續躺在床上抱抱親親摸摸,用娃娃音互相撒嬌交換夢境,是纏綿,但也沒真的幹起來,與性有關,也無關。窗簾外是晴爽明亮或灰鬱昏暗或不明就裡的大雨,無關。兩人穿著長袖長褲睡衣或背心內褲或赤裸,無關。說了什麼有營養或沒營養也無所謂。反正他們此時此刻認定的世界只有這張床。一般人或許將這樣的早晨稱為「幸福」。
那時他們還經常用另一個字。永遠。
「我愛妳。」
「你會愛我多久?」
「永遠。」
像是這類的話。
承認吧,只要談過戀愛你一定也說過。頂多,走不下去時,就在前面加個屁字。
我愛你,永遠,這類屁話。並且分不清楚,最後讓人感到悲傷、殘忍或後悔的,究竟是愛還是屁。
袁若雅和鄧立昆從報章雜誌藝人八卦或遠親近戚周遭朋友的案例中,多多少少先為自己和對方打了預防針。無常。沒有什麼是永遠。豁達。放手。你愛上別人一定要跟我說我會成全。
所以對話有時會變成這樣。
「我愛妳。」
「你會愛我多久?」
「永遠。」
「放屁!」
只是說完放屁兩人又是一陣大笑不已抱抱親親摸摸,就像其中一人真的在被窩中放了一個響屁帶來的那種幼稚嬉笑打鬧。
但以下的對話,只發生過一次。
他們沉浸在上述軟綿綿的無邊無際的幸福中時,袁若雅問:「有沒有可能,就算我們這樣了,最後還是得一個人孤獨地死去?」
「笨蛋,每個人死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啊,自己只能死自己的份。」鄧立昆回答。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仍是抱著笑著,以致於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悲傷或殘忍。
*****
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
我想說的是,無論是物質與精神,所有堅固的東西最終都會煙消雲散。所以我想丟出這些問題:愛情比較堅固,還是房子比較堅固?瞬息之間牆倒樓毀的外在環境比較可怕,還是飄蕩浮動的人心欲望,更讓人不安?
最早最早,我一開口對人說這個故事時,會這麼說。
但是,嗶嗶嗶,不要說想法,說概念,說理想。請說故事。
好。
這是一個好看的、而且是每個人都可能經歷的愛情故事。《外面的世界》,雖然是一個被說過許多次的,關於不忠、戀愛與婚姻的故事,卻因發生在三個城市、多段時間的記憶、一次瘟疫籠罩、一次政治暴動,形成多度關聯,或者,切割成完全不相連。
為新婚夫妻打造一個夢想中的家,是許許多多室內設計師的提案方向。住在兩人共同的空間裡,如果這空間溫馨又有個性,就要給人一種長相廝守的幻覺。然而,婚姻,以及這個家,到底裡頭是軟綿綿、無邊無際的幸福,或是,一堵一堵沉重又厚實的牆呢?
阿昆與雅雅,一對人人稱羨的室內設計師夫婦,強項為改造老屋,保留傳統形制,賦予新生命。兩個人,一隻貓,住在台北密密麻麻公寓裡的頂樓加蓋玻璃屋,這幅場面登上許多室內設計雜誌。可是,看著照片上這對穿著極簡而時髦的新銳設計師 couple 的神情,你會發現,雅雅很從容靜定,阿昆,則蠢蠢欲動。
是的,阿昆不喜職場生態,覺得自己是藝術家,業主金主都是充滿銅臭味的大便,他寧可每天去幫哥兒們換浴室洗手台,也不願去鞠躬哈腰找案子。雅雅卻柔軟又堅韌,事業扶搖直上,時勢所趨,當所有搞建築的人都到對岸發展時,雅雅也被公司派到上海,任中國區設計總監。
距離拉開了,在台北的阿昆如重返單身,天天泡吧把妹,不過每晚十一點半要回家,對著 web cam 抱小貓給在上海的雅雅看,阿昆有時一手抱貓一手還需摀著帶回家的美眉的嘴巴,他們的婚姻就在這種恐怖平衡中維持三年。
雅雅每三個月有七天返台假,東窗事發幾次,阿昆便承諾,他不再劈腿了。
這天,雅雅要回來,阿昆先與哥們米魯在酒吧廝混,等著接機。雅雅的飛機遲不起飛,阿昆只好一杯接一杯,邂逅了泰國僑生辣妹小菲,米魯喝茫了,去撒尿時一屁股坐在阿昆蹺在桌上的腿上,阿昆的膝蓋竟應聲斷裂,小菲、米魯與阿昆坐上救護車。
這時,上海浦東機場傳來關閉廣播,因為傳染病,所有飛機停開,要所有旅客撤回。雅雅拖著行李箱,在猶如末世的暗夜等出租車。這時,來了一個帥哥小高,因出租車遲不來,他們共乘,小高恭敬有禮又穩健,幾乎是阿昆的反面。
當小菲與阿昆在病床上纏綿時,雅雅終於聯絡上阿昆,阿昆卻支吾其詞,兩人的溝通越來越困難。
傳染病擴散到台灣,阿昆的醫院封院,他與小菲好像賺到免費開房間,更樂了。
小菲雖永遠穿著幾乎比內褲還短的短裙短褲,假睫毛、煙燻妝,流行豹紋就穿豹紋,蕾絲當道就穿蕾絲,但在這些裝扮底下,她其實比誰都透徹靈動。一雙明澈大眼,像在昭告,我對愛情,既死心塌地,又不屑一顧。
雅雅的公司宣布停工,阿昆的電話也打不通了,她百無聊賴,又遇見小高,整座城市枯槁無愛,他們只能互相取暖……
嗶嗶嗶。時間到。
不需要講整個大綱,請用一句話講這個故事。
好。
一對夫妻,因為一場瘟疫而分離,因為一場暴動而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