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都可以有選擇

前言、道德的邊緣

這位年輕女性三十出頭，身材高大、一頭黑髮，眼神直接而堅定。當她沿著走道向我走來，我看得到她深深的疤痕和碎裂的臉骨。那些始終沒有完全癒合；有人，也許是伴侶，也許是家人，對她下了重手。我伸出手，表示歡迎。當時是一九八九年，我二十六歲，在哥倫比亞大學主修法律，並領導一個學生公益倡議團體，為非營利組織籌募及分配小額資金。在地一間鼓舞人心、協助受虐陷危婦女的機構是準受贈單位。我們已經讀過他們的計畫，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晚上我們就是邀請這位勇敢的女性過來訴說她的故事。當我跟她來到眾人集聚的教室門前，我停下腳步。「可以耽誤妳一分鐘嗎？」我說：「只是想確定大家都準備好了。」
我進教室，向我們那一小群人解釋：那晚講者所受的苦難超出我們所能理解的範圍，也不適合我們隨便發問。我希望我的同學做好準備，承受她所受的傷害之重。接下來一個小時，我們仔細聆聽她細述她的故事。
在法律的字面意義與執行法庭判令之間，法律制度辜負了她，甚至威脅到她的性命。我們得知，她求助的法律途徑，難以獲得針對施暴者的保護令，她必須先舉出曾數度遭受嚴重生理傷害，承受嚴重的情緒悲痛。必須證明自己受到傷害才能取得避免再受傷害的法律保護：這在我看來不合邏輯也不公正。我努力理解事情怎麼會這樣。
從小我一直相信大致而言法律規範是在保護我們、指引我們公正、有效，甚至富同情心。那時我才開始明白，就算法條清清楚楚、法院平易近人，法律制度仍有所不足。才開始認清，就算法律真的提供保護，我們每一個人仍要以更嚴格的標準來自我要求。
那時我沒有稱之為「道德」，當然也沒有考慮發展道德的事業，但我一直在想方設法改善我們所做的選擇，包括個人及集體所做的選擇。
多年來，我的座右銘一直是：道德決策把我們和全人類繫在一起，助我們時時刻刻把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誠摯希望《你永遠都可以有選擇》能幫助每一位讀者做出以人為本、可引以為傲的選擇，包括現在與未來。

我們正處於關鍵時刻：道德決策面臨的危險比以往都要嚴峻的時刻。將道德融入決定的重要性，影響了二十一世紀日常生活的每一個層面，從我們要不要聽從專家保護自己及他人健康的建議，到一旦我們或友人在道德上失足，我們該作何反應。在我們的世界，道德錯誤（與成就）會被放大。相較於以往，今天的行為不端散播得更廣、更不可預測，更頑固地深留不走，也牽扯更多個人與機構。但儘管不符直覺，我們其實也比以往有更多做道德決定的機會。為掌握這些時刻，我們必須領會，邊緣地帶的道德是受什麼驅使。
雖然當時我不了解，那次哥倫比亞法學院的集會確實有助於界定我早期對道德邊緣的看法：越過那條線，法律就不再指引、保護我們，留下道德做為評判我們行為的唯一標準。那個邊緣是動態的，而道德做為我們唯一嚮導的空間正在擴張。在這個區域，人、公司、創新，以及我們可能從沒想像過會糾纏或該糾纏在一起的現象，真的糾纏在一起了。例如，社群媒體可能把我們和我們的家人、朋友、職缺，以及對其他文化的認識連結起來。但那也可能是廣為流傳的謬誤醫藥資訊、煽動仇恨與霸凌的源頭。
為什麼邊緣會移動，為什麼會有始料未及的相互連結發生呢？首先，法律趕不上技術和創新的迅速變遷。其次，從氣候變遷、假新聞問世到流行病，我們正面臨多重的全球與系統化風險。第三、新的技術與全球風險聯手擴大了現代與陳年的危險：民粹、極端主義助長了民主政體與悠久民主制度所面臨的威脅，而種族主義和性販運等社會弊病，也隨著技術日新月異冒了出來。
如果我們可以將道德融入我們的日常決策，就能更妥善地思考我們在世界的定位。我們可以積極影響我們的關係，以及我們對周遭社會的衝擊。反過來說，未能將道德融入決策，則是最被低估而危機重重的全球系統化風險──不論個別公民、領導人、組織或國家都要面對的風險。那正是攸關生存的威脅，更是其他許許多多威脅的源頭。

我從二○一四年開始在史丹佛大學教授道德課程。在我「邊緣地帶的道德」（Ethics on the Edge）這門課的第一天，我以一個問題開場：有什麼故事？我們在新聞中、工作上、我們家人朋友身上，以及周遭世界見到數不清的兩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要是我們不了解致使道德失敗的作用力，我們就沒什麼機會加以避免和補救，創造（及鼓舞）道德成就的能耐也十分有限了。
然後，在最後一堂課，我也以一個問題做總結：你有什麼故事？因為我相信我們的決策融入多少道德、又以幾分現實為基礎，會決定我們的故事，並衝擊我們所觸及每一個人的故事，雖然其中許多人，我們可能一輩子不會遇見。
我們每天都面對著許多後果無法確知卻影響深遠的挑戰：如果某次大選完全沒有你欣賞的候選人，你該怎麼做？你該在Facebook分享你孩子的照片嗎？在你朝小玻璃瓶裡面吐口水，把DNA送去做遺傳分析之前，該考慮些什麼？你該雇用機器人看護來協助照顧年邁的父母嗎？後果不見得容易看到，但第一步是知道要尋找什麼。
道德決策並非追尋十全十美，亦非要歸咎或批判誰。我希望能給你一個正向、慎重的問題解決方式，以及一個穩固的韌性與復元基礎，讓我們能從那些人類難以避免的時刻，我們和他人犯錯的時刻恢復過來。
這本書將提供你四個簡單明瞭的步驟來對付任何令你進退兩難的困境，助你養成習慣。你也將熟悉驅動道德的六種作用力，我叫它們「驅除二元」、「權力分散」、「接觸傳染」、「支柱粉碎」、「界限模糊」、「事實受損」。我們面臨的所有道德挑戰，幾乎都有這六種作用力在運作：追求事業成功、養育子女、討論重要新聞事件、處理微妙的友誼、將道德融入我們的靈性之中等等。認識它們將迅速成為第二天性。
我是務實和樂天的道德派。我將在本書貢獻這數十年我所研究、調查與實踐的一切，以及我與許多學生、客戶、同事、領導人及其他人士一同探究這些問題的交流成果。
我書寫《你永遠都可以有選擇》的目標是讓道德民主化：讓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做出更有效的道德選擇。讓每一個人在家中、在職場和社會上都能對兩難的困境表達意見。且讓我們用我們每天做的決定，為自己，以及我們現在和未來會接觸到的每一個人，打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