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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是過於在乎才會如此地悲傷。」
你總是那個樣子。受了委屈總是往心裡放,你望著那個人的眼睛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你以為忍一忍就過了,你太過於在乎,所以才說不出來,你不想要打破那麼和諧的平衡,於是你總是忍讓,總是對別人說沒關係。
也許是害怕自己真正的想法被那個你在乎的人知道,害怕他知道你的委屈後會離你而去,你不想要有任何關係上的改變,你總是往壞的方面去想,你總是跟自己說沒關係,再過一點時間吧,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就會和他說吧,然後時間久了,傷痛變得隱形透明。
你終於覺得自己可以若無其事地說出口,卻又發現那樣失去了訴說的意義,最終還是把所有心底的秘密留給自己。這樣子,下一次同樣的事情再發生,那條透明的傷痕又會浮現,你又會那樣疼痛著,又再次如此惡性循環著。
你說,你太在乎了,所以才不說。
你說,這樣是保護關係的一種方式。
你說,就算那些話沒有說出口,大家也會好好的,那就失去了訴說的必要。
你總是那麼傻啊,總是選擇把悲傷留給自己,你總是寧願自己委屈,於是你總是受著好多委屈。
我知道你的溫柔想要給在乎的人,所以從沒想過要溫柔自己。我知道你有了很在乎的東西,心口上有一部分被他們牽動著情緒。我知道你的悲傷很多,多到有時候會淹沒你自己。有時候問自己,這些漫漫無邊際的悲傷從哪來,你甚至自己也回答不出一個像樣的答案,他們說你得快樂點啊快樂點,卻從未告訴你尋找快樂的方法,他們不知道你的悲傷來自何方,他們不曾了解你的傷痛。他們不知道你只是因為太在乎了,太在乎那些東西所以才越發悲傷。你在意這個世界,在意花落,在意今天的月亮看起來那麼落寞,在意連續的雨天,在意天還不放晴,在意喧囂裡的人群顯得那麼孤獨,在意四周吵鬧的聲音,在意所有動聽的承諾,在意愛的人怎麼總是離自己那麼遠,在意離別和死去,在意活著的意義,在意每一次零碎的失去,在意期待的永遠和現實有落差,在意見不到想念的人,在意殞落的夢想,在意愛,在意破碎,在意明天。我知道你只是太溫柔、太在乎、太沉溺,所以才會那麼悲傷。
所以親愛的沒事的,因為有愛所以在乎,因為在乎所以悲傷,因為悲傷所以你才會知道,你的心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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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你的心是破破爛爛的,我也不會失望。」
我們的真心難喻不可見。
媽媽最常評價我的一句話便是:「妳真的是個很冷漠、很自私的人。」
我猜我真的是,否則我不會逐漸地對這句話感到麻木和不以為然,起初她以為這樣的話就能改變我冷漠的行為,然而我早就已經丟下了那張戴了十幾二十年的虛偽面具,從我脫下面具的那一刻,我就決定我接下來的人生都要誠懇。
我怕到頭來,我的生命被時光磨滅殆盡,偽裝在身體裡駐留太久,代替了原本的自己。
任何事物都經不起這樣年月裡的消耗,我們的心臟也是。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假裝我那些沒有的真心。
我怕我的一生不夠誠懇。
很多時候親戚來關心我的狀況或者跟我寒暄,我都不會回應,比如我出書了,他們就會誇獎真的很棒啊、為妳驕傲等等,我都不會回,媽媽曾經三番四次地跟我說,妳不能這麼做人,這麼沒良心。我覺得一方面是因為自己不喜歡回訊息,一方面是這就是我的真心,不需要去跟誰交待我的存在,再說我總是覺得這是一種很表象的對話:妳很棒、謝謝,很為妳驕傲、謝謝,我想不到任何謝謝以外的回應可以說,也想不到任何關於這段對話的意義,但也許這就是他們不冷漠的行為,不介意對別人做些毫無意義和不切實際的對話和交流,而這種行為我不願意去做,所以在我媽媽的眼中我就是冷漠、無情和自私。
相比起來,表妹卻是一個很會「做人」的人,她總是有來有往,有問必答,所以深得親戚們的喜歡,我跟她討論過這個問題,她說她其實也不喜歡這種無意義的寒暄,可是她習慣了,她沒辦法做到像我那麼灑脫(冷漠),所以哪怕是麻煩和困擾,她也會盡全力去做。那時候我就想到了一個問題,虛假的熱情和真心的冷漠,人們會怎麼選?
我常常覺得表妹是一個很溫暖的人,源於她能孜孜不倦地面對人(特別是她是國小老師),都還能體面地生活,而我雖然能夠體面地面對人,但卻需要很久時間才能恢復能量,比如簽書會就會用掉我一個月的力量,面對人好難,體面地面對人更難,我會常常害怕把自己的裂痕藏得不夠深,於是越來越遠離人群,也可能是因為人群不是我生活的必需品,所以無須時刻去面對,但表妹不一樣,她的生活充滿人群,所以她不這麼做,她就生活不下去。
這個世界很奇怪,有時候人們想要的並不是真心。
彷彿只是一套遊戲規則,巨大的世界場域裡,人與人之間的世故,並不是真的靠真心去維持的,很多時候,靠的是不真心的行為。
有一次她問我,妳覺得我是溫暖的人嗎?我說妳當然是,如果妳不是,那世上就沒有人是溫暖的。
她說大家都覺得是。我認為這句話很悲傷,因為那是大家認為的她,而不是她認為的自己,所以她才會問我,所以她才不回答我也這麼覺得,因為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表面上的溫暖其實是她的保護色,她不是習慣去溫暖,而是習慣了這種保護色,但她在我面前不會這樣,唯有我問她問題的時候她才會從「有問必答」的模式換成「可以不必都答」的模式,我說這會不會才是妳的真心?
她沒有回應。
人性很複雜。
我很會說漂亮的話,這是我的優點也是缺點,所以我能夠在面對別人的時候調動自己最「漂亮」的一個切面去應對,就跟表妹一樣,只要有人問就必定會答。有時候不是源於真心,而只是一種生活上的合宜得體,這些熱情可能是假的。然而當她開始展現自己真心時,比如對爸媽表露最真實的一面時,他們之間就會吵架,爸媽就會質問,妳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妳對別人可以熱情,對我們卻如此冷漠。
是啊,為什麼呢。因為在世界的面前,我要「好」,可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我想做沒那麼好的我。可是為什麼他們沒能明白呢。
所以我媽媽才會說,妳怎麼那麼冷漠沒有良心。當我們真的把真心放在別人的面前時,別人不一定會喜歡,包括我們最愛和最信任的人。有時候真心不一定是好的,真心也會傷害人。
當有人對我說愛應該充滿期待的時候,我搖搖頭。
然而期望就會帶來失望,失望牽絆著失去,失去便是離別的隱喻。
我聽過最溫柔的話,不是我愛你、我懂你、我等你、我想你、我要你、我真心對待你、我陪你,而是一句「我不會對你失望」。
即使你的心是破破爛爛的,我也不會對你失望;即使你的真心是冷漠的,我也不會失望;即使你不作任何回應,我都不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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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
你還好嗎
忽然很想問你這個問題
雖然我知道
你一定會說沒關係
就像到了夜晚就會開燈一樣
如此理所當然的事
我知道你只是習慣了開燈
有些人只是笑著
心裡卻下起了大雪
每個人的身體裡都有一個絕無僅有的季節
誰也無法航至的岸線
我想去你那邊
看看那接近死亡的大雪紛飛,可以嗎
你不必說好
人永遠不只有「好」一種答案
哪怕只是沉默
答案已經足夠鮮明
我不會懷疑
我看見的不是全部
我眼中的你
只是你靈魂的一塊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