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之二 之三 之四
 

【自序】天一亮,就出發

我在枕上轉側著,夜猶漫長,不知何時會天亮?可是,忽然之間,我的心輕盈地跳了跳,這不是我的床舖枕被,這是在異國的深夜。

啊,我正在旅途之中,天一亮,就要出發了。去那從沒拜訪過的地方,遇見許多陌生的人。

旅行,對我來說,永遠是軌道以外的生活,帶點冒險、混亂,以及小小的放縱。這一切當然要從最初的旅行開始說起,那是在我唸小學的時候,七歲或者八歲吧,背著書包到學校去唸書,有時專心有時不專心。春天的某個上午,忽然看見媽媽出現在教室門口,跟老師低聲的說了幾句話,她們一齊望向我。我的心揪了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老師走來幫我收書包,牽起我的手,把我交給媽媽。媽媽拉著我往外走,我看不出她的臉上是怎樣的神色,小小的心臟卜卜卜的跳動著。

『媽媽,為什麼帶我回家?』走出校門的時候,我終於還是問了。媽媽說,是爸爸工作的單位今天安排了旅行,遊覽車已經到村子口了,等著大家上車,就要出發了。竟然,是要去旅行?媽媽帶著我翹了課,為的是要去旅行?
我其實不記得那一次去了哪裡,可是,翹課去旅行,那種意料之外的興奮、不合常規的行為,已經成為這一生,對於旅行的印象了。

我愛旅行,更愛跟朋友同行,每場旅行就像是一場濃縮精煉的人生,當我們選擇了目的地,也就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旅途中,是否曾遇見一個陌生人的凝視與微笑,而覺得神魂俱裂?是否曾在某個碼頭吃一塊極度美味的派,而起了在此定居的念頭?是否在山間古堡的窗前看億萬年的雲霧,忽然覺得自己比亙古更蒼老?
那些溫柔與殘酷,長久等待和註定錯過的,都是我的命運啊。我只知道一件事,不管旅行之中遇見的是什麼,當天一亮,就得出發,因為昨日已經一去不回了,我只得向前走去。

我要深深感謝,這許多年來,在生活中照顧著我,並且成為我的旅行好夥伴的朋友:Autumn、Samuel、Eric、Jean、Wing、Jia、Rain以及Wendy。謝謝你們在旅途中指引我方向,為我點燃光亮,與我一同闖蕩,共度美好的、驚險的、靜謐的時光。你們為這本書提供的照片,也一併致謝。

不能忘記的是皇冠總編輯春旭,妳是最早催促我完成一本旅遊散文書的人,不知道妳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靈犀?並且還有這樣的耐性。

天一亮,就出發。因為世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急速的消逝中,怎禁得起拖延與遲疑?然而,我完成這本書的速度卻又是那樣緩慢,它不是一本旅遊指南,只能是一本抒情散文。是另一次生命的留痕。

這是我的創作歷時最長久的一本書,想要獻給最初給予我生命,繼而啟蒙我旅行,始終是我最完美、最親密的旅伴──親愛的父親和母親。

謹序於2007年1月 台北城

─ 本文摘自張曼娟《天一亮,就出發》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