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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戰斧低鳴,彷彿拖動非洲人直搗法蘭西人的腹部。亮晃晃的刀在火光照耀下,北歐神秘古文在昏暗中急速劃出一道弧形的電光石火。法蘭西稻草人閃避,目不轉睛。斧頭又朝他腦袋劈下,他身子一矮,肩膀下陷,整個人往地上一滾。以一個四肢鬆散的稻草人來說,他靈巧的身手令人驚歎。只見他一個箭步移到非洲人背後,踢向非洲人的屁股,臉上還帶著促狹的表情,令旁觀者忍不住哄堂大笑。
這是場耐力與敏捷的對決,先前賭非洲人贏的都看好他和他的瓦蘭吉大斧,但非洲人急怒攻心,戰斧的演出逐漸亂了陣腳,他砸爛一個裝滿雨水的瓦缸,濺濕了十幾個旁觀旅人的衣服,讓他們氣得哇哇叫,接著他又劈爛一輛乾草車的輪子。一臉嚴肅的法蘭西人拿著細鐵扦又跳又滾又衝刺,狂暴的斧頭擊中石板,冒出幾絲火星。
火炬滅了,月亮升上夜空,斑斑血跡乾了,一個在屋頂上探出身子看熱鬧的男孩不小心滾下來摔斷了手。有人拿來葡萄酒,摻了點乾淨的井水,遞給兩位決鬥者。現在他們都搖搖晃晃繞著客棧院子打轉,兩人身上都有不少傷口流著血。
拋開酒碗,兩人再次面對面。密切觀察的象伕突然發現非洲巨人的眼睛現出一抹並非來自火炬的光。斧頭再次拖動非洲人,彷彿一匹軍馬拖著死去的騎士腳跟往前衝刺。法蘭西人踉蹌後退,趁非洲人舉起斧頭衝過來時,伸出左腳,往非洲人鼠蹊部一勾,非洲人無聲無息地面朝下倒在地上,在場之人都不由得不安地蠕動起來,法蘭西人將那把可笑的劍往非洲人身側刺進後又拔出來。非洲人抽搐了幾下後靜止不動了,烏黑的血(不過有人確信它不是黑色的)沁濕了地面。
馬伕對兩名馬房小廝比個手勢,小廝費力地將死去的巨人拖到客棧對面一間廢棄馬廄後方,用張舊駱駝皮覆在他身上。
法蘭西人扯了扯袖口和長統襪走進客棧。他不接受道賀,也不接受賭輸之人的善意嘲弄。他也不喝酒,只是為這場決鬥顯得鬱鬱寡歡,又或許只是他那北國的陰鬱天性又回到臉上和心上。他用完餐後便離開了,先走到客棧後方的小溪洗淨手和臉,然後溜進那間廢棄的馬廄,脫下那頂被毀的帽子,彷彿向他勇敢的對手致敬。
「多少?」他進入馬廄時問道。
「七十。」非洲巨人回答,整了整毛氈護甲上的穗鬚,在鞍頭旁的馬槽內洗去假血跡。他的坐騎是匹高大健壯的紅斑巴底亞馬,名叫波非洛金。「等我們到了剌吉思,你可以買幾十頂新的黑帽子。」
「別提『帽子』這兩個字,拜託,」法蘭西人說,兩眼注視著高帽上的破洞。「聽了就傷心。」
「你得承認那刀扔得不賴吧。」
「沒這頂帽子好。」法蘭西人說。他將帽子放在一旁,打開襯衫,露出肚子上一道鮮紅的傷口,傷口上還有凝結的血滴,一條條血痕流到凹下的腹部。非洲人拿了塊布按在他的傷口上,他齜牙咧嘴,眼睛望向別處。非洲人又從法蘭西人掛在馬鞍上的袋子取出一個罐子,從裡面掏出一團厚厚的黑色藥膏幫他敷上。「我愛它幾乎就跟我愛希勒爾一樣多。」
這時候,被提到名字的這匹馬──一匹渾身雜毛的種馬,牠有個羅馬人的鼻子,明顯的拱形脖子,粗短的腿,肥大的臀,顯見是阿拉伯馬與歐洲野馬野合所生──鼻子哼一聲發出警告,隨即傳來皮靴踩在稻草上的聲音。
法蘭西人和死而復生的非洲人不約而同轉頭望著門口。他們以為來者是馬伕,不料卻是那個老象伕,帶著他贏來的錢,其中包括他自己辛苦攢來的四個迪拉姆(4)。
「你們這兩個大騙子。」象伕欽佩地說著,一手扶著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