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的名字

The other hand

  • 作者:克里斯‧克里夫
  • 譯者:趙丕慧
  • 出版社: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 出版日期:2011/06/24

  • 定價:300元
  • 優惠價:79237
  • 優惠期限:2025/12/31止

  • ISBN:978-957-33-2823-0
  • 系列:CHOICE系列
  • 規格:平裝/320頁/14.8x21cm/普通級/黑白印刷
  • 分類:英國文學/現代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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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我明白將來有一天,我必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兒子說清楚。該從哪裡開始呢?事情發生在兩年前,二○○五年的夏天,安德魯開始慢慢陷入憂鬱中,最終賠上了性命。事情是從我們見到小蜜蜂那天開始的,在奈及利亞一片荒涼的沙灘上。第一次會面唯一的紀念,就是我的左手中指從此缺席,截肢倒也截得挺徹底的,原來的手指只剩下短短的肉樁,以往負責敲打鍵盤上的E、D、C的手指,如今徒留虛影。我再也不能信賴E、D、C了,它們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離棄我。Pleased變成了plase,ecstasies變成了stasis。

我向來就不是那種天性樂觀的女人,堅稱災禍無可預防,會莫名其妙從朗朗晴空中當頭劈下。我認為該有數不清的徵兆、數不清的異常現象,諸如安德魯的鬍子沒刮、上班日某晚連開兩瓶酒、週五截稿日使用被動語氣。被這個社會採用的某種態度使得本評論人略感失落。這是我先生寫下的最後一個句子。在他的《泰晤士報》專欄中,他一向用字精確。換作是外行人,會把「失落」當成是「迷惘」的同義詞。可是對我先生而言,這是慎重的道別。

教堂裡很冷。我聽著牧師說:死啊,你的毒鉤在那裡?我瞪著百合,嗅到了花朵甜甜的控訴。上帝啊,我真後悔沒有多留意安德魯一些。

要如何跟兒子解釋徵兆是那麼隱晦不明呢?如何解釋災禍一旦對自身的力量有了十足的把握,就會大駕光臨,連嘴唇都幾乎不會移動?聽說地震前一個小時,天空的雲朵會像鉛塊般低低壓著大地,風也會慢下來,像是灼熱的呼吸,市鎮廣場樹上的鳥群會一聲不吭。一點也沒錯,可是坦白說,午餐前的時段也會有一模一樣的徵兆。要是每次風勢變小我們都反應過度,那我們就會在該擺放碗碟的時候一直躲在餐廳桌下。

兒子能夠接受他的父親就是這樣子嗎?我手臂上的汗毛倒豎,蝙蝠俠,可是我還得持家。我始終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做了。我能夠老實說出的,也只會是電話鈴聲把我吵醒了,而我的身體預測到有什麼事會發生,只不過我沒料到會這麼嚴重。



五天後,也就是我最後一次看見活著的先生那個早晨,我幫我那個十字軍兒子穿好衣服,餵他吃過早餐,送他到托兒所的早起鳥兒團。回到家裡,我沖了個澡。安德魯看著我穿上褲襪。我總是會在截稿日盛裝打扮。高跟鞋、襯衫、時髦的綠外套。出版雜誌有它的節奏,假如編輯不聞樂起舞,她也不能強求員工如此。我不穿Fendi高跟鞋來提出特刊的點子,也不穿彪馬運動鞋來完成一期雜誌。我倚著鐘換裝,而安德魯赤裸地躺在床上看我。他一言不發。我在關上臥室門之前看了他最後一眼。他仍然盯著我看。該怎麼跟我兒子形容他父親最後一眼的表情呢?我決定要告訴兒子,他父親看來十分平靜。我決定不告訴他安德魯原本開口想說什麼,可是眼看我快遲到了,他別開了臉,一個字也沒說。

我大約九點半抵達辦公室。雜誌社在商業街的斯比托菲爾茲市集,由京斯頓搭乘大眾運輸系統費時九十分鐘,最糟糕的時候就是車子離開了陸上的交通網,鑽到悶熱的地底。每一節地鐵車廂都擠滿了兩百個人。我們被擠得動彈不得,聆聽著金屬輪摩擦軌道的尖銳聲響。我被擠得緊貼著一個穿燈芯絨外套的瘦子,他在默默垂淚,就這麼過了整整三站。遇到這種情況,通常你會迴避視線,可是我的頭被釘住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我很願意一手環住他的肩膀──就算是輕碰一下他的肩膀以示同情也行。可是我的兩條手臂被左右的通勤族夾住了。說不定有些人想向這人表示安慰,可是車廂裡太壅塞,大家都動彈不得。單單是心懷善念的人數如此眾多,就會讓憐憫顯得忸怩不安。我們這些人得要用力推開其他的人,當仁不讓,這可太不像是英國人的作風了。我不確定我有那個意願在擁擠的地鐵裡,眾目睽睽之下表現那種溫情。我很可恥,不幫助那個人,可是我卻卡在兩種不同的羞恥之間,左右為難。一個是恥於不盡點做人的義務,另一個是恥於在人群中第一個採取行動。

我無助地朝這個飲泣的男人微笑,忍不住想到安德魯。

當然,只要一回到地面上,什麼做人的義務都可以迅速拋到腦後了。倫敦這個美麗的城市是這方面的專家。那天早晨,倫敦市明亮清新誘人,我的心情很亢奮,六月號終於完成了,到辦公室的最後兩分鐘路程,我差不多是跑去的。我們大樓外有雜誌的名字「水精靈」,粉紅色霓虹字母,足足有三呎高。我在外面駐足了一會兒,做了幾次深呼吸。空氣沒有波動,儘管交通繁忙,你也能聽見霓虹燈的劈啪聲。我一手貼門,心裡猜測出門之前不知安德魯有什麼話要說。

我先生並不是一個口拙的人。漫長的沉默從我們遇見小蜜蜂那天才開始,在那之前,教他一分鐘不講話都不可能。我們度蜜月的時候說個不停。我們住在臨海的別墅裡,喝蘭姆酒、檸檬汁,只顧談天說地,我連大海是什麼顏色都沒注意到。每次我需要停下來提醒自己我曾多麼愛安德魯,我只需要想到這件事。只需要想到地球表面有十分之七是海洋,但是我先生卻能讓我忽略這一點。他對我來說就是有那麼巨大。等我們回到京斯頓的新婚小窩,我問安德魯蜜月地的海洋是什麼顏色。他說:喔,藍色的嗎?我說:得了,安德魯,你是專家耶,字彙怎麼可能那麼貧乏。安德魯說:好吧,浩瀚的大海是輝煌燦爛的群青色,點綴著深紅和金黃,光澄的太陽照臨波峰,推著它撞向陰暗的海溝,加深了顏色,調和出不懷好意的深靛青色。

他拖長倒數第二個音節,誇張地壓低聲音,卻挑高眉毛。靛青,他說,聲音隆隆。

妳當然知道我為什麼沒注意到海洋的顏色吧?都是因為整整兩個星期我的頭都──

呃,我先生的頭在哪裡是我跟他的秘密。

我們兩個無助地嘻嘻笑,在床上滾來滾去,而查理,可愛的查理,也因此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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