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轉了個彎,艾薇的身體跟著往前晃,救護車裡的東西全都嗒嗒響。
「妳的全名是?」隨車醫護員從手上的文件夾板抬起頭。醫護員是個禿頭男子,兩條手臂上布滿褪色的刺青。
「艾薇.伊麗莎白.史派羅。」她迸出這句話,腳上的黃色橡膠長靴在地上點個不停。這裡太悶了,她需要新鮮空氣。她望著醫護員身後全黑的車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請他打開其中一扇。她可以從玻璃倒影中看見自己翹起的棕色捲髮,髮型比平常更加失控。
醫護員用手上的原子筆做了筆記,接著轉向救護車後面,「那你呢?」
長椅的另一端坐著一個男孩,他的上半身往前傾,雙膝大開,灰色連帽上衣印著利普樂團的標誌,粗硬的金髮遮住他的眼睛,不過艾薇不用看也知道他瞪著她。
「我叫阿薩,」男孩不動聲色地回答,「我是她哥。」
醫護員面帶微笑地記下名字。艾薇試著不去想阿薩的事,這全都是他的錯。
她俯過身握住希爾薇奶奶的手,那隻手感覺起來比平常還虛軟。幾條魔鬼氈橫過奶奶的胸口,支架托著她的脖子,罩住她鼻子和嘴巴的氧氣罩冒著霧氣。艾薇從沒見過奶奶這麼脆弱的樣子。
「你們兩個多大了?」醫護員接著問道。
「我十一歲。」艾薇回答,微微靠向希爾薇奶奶。
「我十六了。」阿薩用低沉的嗓音答道。
艾薇皺著眉頭瞥向他,他上個月才剛滿十四歲。
「很好,」醫護員放柔表情,「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很擔心,不過相信我,你們想幫上忙的話,最好的做法就是保持冷靜。我們一到醫院就送她去急診室,醫生會好好檢查她,之後可能需要動手術,所以她會在醫院待上一陣子。」
艾薇苦著臉,她知道希爾薇奶奶從來沒有住過院,只除了那一次── 大家都知道那一次──那時候艾薇的爸媽甚至還沒出生。「你知道她是哪邊不對勁嗎?」她問道。
醫護員皺起眉頭,「我認為她可能傷到屁股,腰也可能受了傷,不過一切都要照過X光才能確定。」
醫護員飛快做著筆記,艾薇則在一旁輕輕撫摸著希爾薇奶奶的手,想著那一次,奶奶那時候是不是也摔斷了骨頭,很有可能。她在一次奇怪的暴風雪中出了車禍,昏迷了好幾天,等到恢復意識之後,她卻想不起來自己出了什麼意外,也記不得意外發生之前的事。因為那條項鍊上刻著希爾薇,警方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這叫做逆行性失憶症,艾薇的媽媽是這麼說的。艾薇知道車禍的確切日期,因為他們家很常聊起這件事:一九六九年一月五日。十二夜。
「我們到醫院之前,我需要確認一下發生什麼事。」醫護員說道,他看看手錶,「我是早上八點三十分到的,所以她是七點四十五分左右跌倒的囉?你們是說,奶奶在廚房滑倒的時候,你們兩個都不在廚房裡面……?」
艾薇想像著那個畫面,希爾薇奶奶失去平衡,接著像翻了面的甲蟲那樣四腳朝天地跌倒在地。要是她人在廚房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幫上忙。
阿薩吞了口口水,「她那時正在烤百果餡餅。我們聽見她在大叫。」
是在我們的吼叫中聽見她在大叫,艾薇記得,她悔恨地瞄了哥哥一眼。他們正因為一張愚蠢的利普海報吵得不可開交,那是他為聖誕節準備的新海報,而艾薇不小心把柳橙汁潑到海報上。要不是他對她大呼小叫,他們或許可以快一點趕到希爾薇奶奶身邊。
醫護員翻過手上的文件,「好囉,就這樣了。你們能聯絡到媽媽和爸爸嗎?」
艾薇嘆口氣,要是可以就好了。她現在最最希望的,就是爸媽能在這裡。
「我傳過簡訊了,但他們都還沒有回覆,」阿薩說,「到醫院之後我會再打給他們。媽媽要工作,不過我們或許可以在開始值班前聯絡上她。」
艾薇昨天早上才跟媽媽說過再見,如果她現在人在車上,她會雙手一拍,然後瞬間處理好這堆亂糟……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