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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梅兒
我們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科芬昂的街景在我們身邊鋪展開來,雖然人來人往,但感覺非常空洞。
分裂與攻克。
暗示已經很清楚,界線也已經劃明。法爾莉和大衛森看著我的時候,兩人一樣緊張,而我的視線也回望著他們。
我猜想卡爾什麼都不知道,對於不論他贏得什麼樣的王位,赤紅衛隊和蒙特福特完全不打算讓他繼續坐在上頭這件事毫無概念。我猜想他在乎王位的程度遠勝過任何紅血人的想法,而我也不應該再叫他卡爾了。
泰比瑞斯.克羅爾。泰比瑞斯國王。泰比瑞斯七世。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頭銜,我認識他的時候就在他身上的名字。
小偷,當時他這麼叫我。那是我的名字。
我真希望把過去那一小時的一切忘記,只要往回倒帶一點點,能夠蹣跚而行、跌跌撞撞地享受那奇怪幸福的最後一秒時間就好──雖然那時我只能感覺到肌肉痠痛和剛癒合的骨傷疼痛。戰鬥後留下的腎上腺素與空虛、對他的愛與支持的確定,甚至於經歷了心碎,我都無法恨他作出這個選擇。憤怒的感覺要晚點才會出現。
法爾莉露出擔心的神情,但這種情緒會在她身上出現很奇怪,我比較習慣那個冰冷堅決或怒火沸騰的黛安娜.法爾莉。她注意到我的視線,帶著傷疤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我會把卡爾的決定上呈給指揮部。」法爾莉打破緊張的沉默說道。她的口氣緩慢、注意用字遣詞,「只有指揮部。艾妲會把訊息傳到。」
蒙特福特總理點頭同意,「好。我看鼓手和天鵝將軍(Swan)對目前的發展可能也已經略知一二,畢竟自從雷洛藍皇后加入之後,他們就一直在注意她的動態。」
「安娜貝爾.雷洛藍在馬凡的宮廷裡也待得夠久了,至少有幾個禮拜。」我回答。不知怎麼地,我的聲音沒有顫抖,話就這樣平穩地說出來,字字鏗鏘。我得展現出強壯的模樣,即便現在不這麼覺得也一樣。是謊話,但是個好謊話。「她掌握的資訊可能比我能給你們的更多。」
「有可能。」大衛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瞇眼看著地面,並不是要找東西,而是聚精會神。計畫在他眼前逐漸成形,很顯然眼前的路不會好走,就算是三歲小孩也知道這點。「這也是為什麼我得去那裡找援兵。」他的口氣像是帶著歉意,好像我會因為他作了必要之舉而生他的氣一樣。「保持警戒就是了,好嗎?」
「保持警戒。」法爾莉和我同聲回答,這讓我們彼此都驚訝了一下。
他踏出小巷,揚長而去,只見陽光照得他一頭銀髮閃閃發亮。戰鬥之後他謹慎地整裝過,洗去汗水和灰燼,把沾了血的制服換成另一套乾淨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展現出他一如往常的冷靜、收斂和平常得古怪的態度,但這是個明智的決定。銀血人對外表投入大量心血,只為了把能力和力量展現在外以虛張聲勢,但這都比不上高高住在塔裡的薩摩斯國王和他的家族。在沃羅、伊凡喬琳、托勒瑪斯和嘶嘶作響的維波王后身邊,大衛森毫不起眼,如果他想的話,隱身到牆中也沒有問題。他們不會發現他,也不會發現我們。
我顫抖地淺淺吸氣,逼自己面對下一個思緒。卡爾也不會發現。
是泰比瑞斯!我對自己生氣地想著,一手拳頭用力握緊,直到指甲扎得我發疼才滿意。叫他泰比瑞斯。
不再圍城後,科芬昂那些黑色牆面感覺異常地靜默、赤裸。我把視線從遠離的大衛森身影上移開,望向這碉堡城市內部的女兒牆。暴風雪早已離去,光線不再陰暗,這裡的一切都顯得小了點,少了點雄偉的氛圍。以前常有紅血士兵在城市裡穿梭,多數是以正步走向壕溝,面對死路一條,而現在紅血人在城牆、街道、閘門前巡邏。紅血人坐在銀血國王身邊談論戰爭,幾個戴著赤色領巾的士兵來回走動,視線掃射四周,他們經年累月使用的槍就握在手上。赤紅衛隊絕對不會掉以輕心,不過他們實在沒太多理由這麼緊繃,至少現在來說是如此。馬凡的軍隊已經撤退了,就連沃羅.薩摩斯也沒有這麼膽大包天,敢從內部攻擊科芬昂。他還需要赤紅衛隊、需要蒙特福特、需要我們,特別是卡爾──是泰比瑞斯,妳這蠢蛋──還在空談平等的時候。沃羅跟我們一樣需要他,需要他的名字、需要他那頂皇冠,也需要他那該死的手在該死的婚禮上牽起他該死的女兒的手。
我的雙頰發熱,為內心裡的那抹嫉妒之情發窘。我最不該擔心的就是失去他,失去他跟死亡、跟輸掉戰爭、跟讓一切的努力付諸流水的痛相比,根本差得遠了。但痛還是在,我只能想辦法承受。
為什麼我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