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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說詳細點，他服刑期滿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他被賣掉了，先生。」
米瑞克驚訝地張大了鼻孔。他不知道犯人是會被賣掉的，想到這點，胸口又感覺到一陣令人作嘔的灼熱。米瑞克沒有壓下它─他只是讓這陣風吹起腳邊的文件。
其中一張紙被翻起來，拍在那名士兵的皮膚上，那個人又立刻抖了起來。「這不常發生，先生，我指的是把犯人賣掉這件事，只有在牢房空間不夠的時候─我們也只賣掉那些罪行輕微的人。他們會工作到服刑期滿。」
「你把這個叫做嘉侖的人賣給誰了？」米瑞克歪歪頭。
「平家收容所，先生。他們定期買下犯人協助診所的工作，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噢。」米瑞克差點憋不住笑。平家收容所收容了婁法次最貧窮的人。這是米瑞克的母親所創，在皇后死後，則交由薇薇亞管理。
多麼容易啊。就這樣，米瑞克找到了嘉侖和薇薇亞之間的關聯。他只缺實實在在的證據─某個他可以呈給最高議會的實體物證，證明他姊姊絕對是個殺人兇手。她不適合統治國家。
現在他有了個起頭。好的開始。
米瑞克還沒能露出微笑，就聽見金屬刮過木頭的聲音。
外頭的門向內晃開的同時，米瑞克轉身，對上一個年輕侍衛吃驚的眼神。
好吧，這真是不幸。
對那個侍衛來說。
米瑞克的風瞬間掃過，風攫住那名侍衛，就像抓住一只布娃娃。風隨後往內一甩，侍衛直直朝著米瑞克飛來。
他的拳頭已經就位。
米瑞克破皮的指節擊中侍衛的下顎。風速催到最強。彷彿一束颳過山頭的龍捲風。侍衛立刻失去意識，一等他跌跌撞撞的姿勢垮下去，米瑞克就瞥向頭先那名士兵。
但是那個年紀較長的士兵現在已經站在通往監獄的門邊，笨手笨腳地扯著鎖頭想逃，嘴裡還喃喃念著，「我太老了，禁不起這種折騰。我太老了，禁不起這種折騰。」
見鬼的大海啊。米瑞克心中一陣愧疚。他已經完成到這裡來的目的，到處亂晃只會惹上麻煩。所以他讓那個士兵繼續逃，自己則朝著小屋敞開的門口走去。
但是才走到一半就有個女人尖叫著跌進門口，他停在半路上。「餓肚子沒有錯！放了我們，然後餵飽我們！」
是那個女人，她的兩個兒子也一前一後跟了進來。諾頓吊死他吧！一天下來米瑞克被打擾的次數還不夠多嗎？
答案是不夠，顯然還不夠。
那女人一看見失去意識的侍衛，還有米瑞克沒有遮掩的臉孔，她變得十分安靜。身體動也不動。她充血的眼珠裡面有某種神情，充滿希望的光芒。
「是您。」她低語著，一邊跌跌撞撞地前進，伸出手臂。「求您了，狂怒大君，我們什麼壞事也沒做。」
米瑞克拉起他的帽兜，疼痛瞬間蓋過一切聲響。即便那女人還有她兩個兒子靠得更近，但他只能感受到刺骨的痛楚。
她抓著米瑞克的手。「求您了，狂怒大君！」她又說了一次，米瑞克在心中對那個稱呼皺了下眉頭。他看起來真的有那麼畸形嗎？「求您了！我們一直都很守規矩，而且常去神殿敬拜您！您不該對我們發怒─我們不過是想餵飽家人！」
米瑞克扯開對方。她的指甲抓破他的皮膚。現在士兵隨時都會衝進這間記錄室，雖然米瑞克打得過兩個男孩還有他們的母親，但這麼一來只會引人注意。
「妳說得是，放了我們然後餵飽我們？」他從那個昏迷侍衛的腰帶上撈出一串鑰匙。「拿好。」
面對米瑞克伸出的手，那該死的女人退後了。
這下他沒時間了。外面響起熟悉的風鼓聲，鼓聲說著，審判廣場需要兵力支援。
於是米瑞克把鑰匙塞給比較靠近的那個兒子，他手忙腳亂地接下來。「如果你想的話，放了那些犯人，但動作快點。因為現在我們最好全都開始逃跑。」
米瑞克衝進人群中，壓低身體重心迅速移動。雖然那女人還有她的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逃跑，但米瑞克．尼哈可不。
畢竟，人就算死了，也可能擁有不願失去的生活。
2
這裡不是艾米爾。
薩菲雅．海斯卓的地理可能學得不好，但是就連她也知道，這個新月形的海灣不是馬斯托的首都。不過真要她說的話，她會希望這裡是艾米爾。
不管什麼都比這片青綠色大海來得有趣，過去一個禮拜以來她都盯著同一片海，海面如此平靜，跟後頭陰暗茂密的叢林大異其趣。這裡是競逐之陸的極東之地─無人居住的長形半島，既不屬於薩東加任何一派海盜，也不算是哪個帝國的屬地，也因此肯定不會有什麼趣事發生。
薩菲身後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幾乎與海水翻湧的節奏一致，文件上方是馬斯托女皇無比寧靜的嗓音。她整天都坐在艙房中央的矮桌前，處理著信函與各式訊息，其間偶爾會暫停一下，向薩菲說明馬斯托的情況，包括南疆複雜的政治結盟和勢力消長。
這真的是無聊到極點，有個簡單的真理（至少薩菲是這麼認為）美人不該傳道授業，沒有什麼東西耗損美貌的速度比得上無聊乏味。
「妳有在聽嗎，小姐？」
「我當然有了，陛下！」薩菲轉身，一身白袍跟著飛揚。她眨眨眼睫毛，表現出一臉特別無辜的樣子。
凡妮絲不買帳。女皇心形臉蛋上的表情變得嚴肅，雙手的鐵環一抖，像兩條蛇般滑過彼此，薩菲並不認為這番景象出於她的想像。
根據學者專家的說法，凡妮絲是巫地有史以來最年輕而且能力最強的女皇。根據傳說，她也是當今世上最厲害也最危險的鐵巫師，年僅七歲就弄垮整座山頭。而根據薩菲的看法，凡妮絲當然是她此生見過最高雅美麗的女子，她的存在為這個世界增色不少。
但是這些全都無關緊要，因為老天啊，凡妮絲太無趣了。
不玩牌、不說笑話、沒有火巫師刺激的冒險故事─根本什麼都沒有，這次的等待讓人難以忍受。他們一週前在這裡下錨，先是躲過一艘卡特拉的護衛艦。隨後是卡特拉的艦隊。每個人都準備面對一場海戰……
但戰鬥沒有發生。雖然薩菲知道這算是好事─哈賓總是說，戰爭只會剝奪一切感受─不過她也明白到一件事，沒完沒了的等待對她來說就是人間煉獄。
特別是她自己的人生才剛剛天翻地覆，而且事發至今僅僅兩週。她沒想過卡特拉的皇帝會跟自己訂婚，隨即被捲入一場陰謀與逃跑組成的風暴。她發現自己的叔叔，那個她討厭一輩子的人，居然暗藏著某個規模龐大的計畫，他想為巫地帶來和平。
好像薩菲的人生還不夠複雜似地，她又得知自己和繫結姊妹伊瑟很可能是傳說中的喀歐文，身負修復巫地魔法的重任。
女皇特意清清喉嚨，讓薩菲的神智猛地回到當下。
「我怎麼處置珠沙海盜對馬斯托來說十分重要。」凡妮絲嚴厲地揚起眉毛。「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跟他們達成共識，這能拯救數以千計的生命─妳現在根本沒在聽我說話，小姐！」
這句話不完全是錯的，不過女皇的語調惹惱了薩菲。畢竟她正一臉「我是個好學生」的表情，凡妮絲真該對此心懷感激。畢竟就連面對自己的導師馬修和哈賓，薩菲都不會費事收斂表情。甚至連伊瑟也沒能享有這種待遇。
薩菲喉嚨一緊。她下意識抓住鎖骨上的思之石。每隔幾分鐘，她就會拉出這顆未經雕琢的紅寶石，盯著那閃爍的色澤。
如果伊瑟有危險，這個石頭應該會發亮，不過目前為止它沒亮過，也沒有閃過半次。一開始這讓薩菲很放心─她真的只能指望這顆石頭了。這是她們這對繫結姊妹之間唯一的聯繫。她更好的半身，她那充滿邏輯的自己，總是「能帶著薩菲擺脫麻煩事」的自己。那個人絕不會同意薩菲加入女皇的陣營。
事後回想，薩菲看得出來她做了個愚蠢的交易，奉上自己的真實巫力，好讓女皇可以清理馬斯托宮廷的門戶，除掉貪污腐敗的官員。加入凡妮絲陣營這件事，薩菲一度覺得自己噢好高尚，而且噢多麼犧牲，薩菲幫助紐博納這個奄奄一息的國家得到貿易的機會。
不過真相是，她被困住了。困在這艘船上，周圍什麼都沒有，只有乏味的女皇相伴。
「坐過來我這邊。」凡妮絲吩咐著，打斷了薩菲自溺其中的悲慘念頭。「既然妳不在意珠沙人的政治局勢，或許妳會對這個消息有興趣。」
薩菲的興致來了。一個消息。光是這件事，今天下午就已經遠勝昨日。
她雙手擺在腰部的鐵帶上方，穿過輕輕晃動的船艙，坐到女皇對面空著的長凳上。凡妮絲翻著一疊式樣各異的文件，眉頭略略皺起。
這讓她想起另外一張時常皺眉的臉孔。另外一個領導者，就跟馬斯托的女皇一樣，永遠把人民放在第一順位。
米瑞克。
薩菲深呼吸。她臉頰的溫度不聽使喚地上升。他們之間有過的不過就是一個吻，所以說真的，臉紅可以到此為止了。
好像回應著她心裡的想法，薩菲在凡妮絲現在抽出來的文件上瞄到：紐博納的王子。她的脈搏加速。或許這就是了─關於這個世界，還有她拋在身後的人，或許她終於能夠得到一點消息。
但她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弄清楚，什麼話都還沒聽見，女皇艙房的門就突然被撞開。有個人衝進來，他身上穿著馬斯托水手的綠色制服。他看著薩菲和凡妮絲，一時半刻間，他就只是盯著她們倆。
假的。這兩個字竄過薩菲的背脊，她的真實巫力抽痛著。警告她眼前所見是個謊言。那個假貨正愣愣地瞪著她，同時舉起一隻手。
「小心！」薩菲試著抓住女皇，想把她們一起往下扯，一起尋找掩蔽。但她動作太慢了。那水手已經扣下了手槍的扳機。
手槍砰地發射。
不僅米瑞克王子的船艦遭逢奇襲，連薩菲和凡妮絲女王的船艦也被攻擊，幕後主使者究竟是誰？目的是什麼？而想念彼此的伊瑟和薩菲何時才能找到對方？心繫彼此的米瑞克和薩菲又是否有機會見面呢？敬請期待《繫結姊妹》系列最刺激的續集──《繫結姊妹(II)風巫師》！
